散文：一名农村高中毕业生的人生选择

八月中旬的一个午后，活动广场上初中、高中男孩子在打篮球。我见耀祖在广场的边墙上右手托腮低头坐着,走近一看，他的脸上是无耐，沮丧的表情，可眼睛隐隐透着坚毅的光。这是怎么啦？我心中暗想。他虽说平时不爱言谈，但也充满青春活力。我知他心底深处偏于内向，就在他身边坐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怎么啦？听说考上大学了，应该高兴才是，有心事说出来听听。”由于我们还有一点远亲，平时也在一起聊天，他略加思索对我说出了心事。

“虽然考上了，但不是理想的大学。”耀祖说，“我不去了，准备去职业技术学校学汽修。今天我把这个想法向爷爷提起时，他连让我解释的时间都没给。听到我这个想法，不知哪来这么大的脾气，火冒三丈。

听到我这个想法，爷爷瘦骨嶙峋的脸上吃惊的眼睛瞪得像个‘铃铛’，张开的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沙发上站起来晃了两晃，又坐在沙发上。用手指着我十多秒才说出话：‘你再说一遍！’当我又重复一遍时，他身旁茶几上的茶壶、茶杯全让他给横扫在地上。奶奶赶紧劝，有什么话好好说，你这是干什么。干什么！你什么都不管，你没听他说要去学修‘破车’吗！只见爷爷又站起来，可双腿发抖，只好又坐下。”

“从小到大，从来爷爷没对我发过脾气，想起爷爷为我的付出，我真不忍心因为我让爷爷生这么大的气。我又倒了杯水放在爷爷面前。对爷爷说：您听我给您解释好吗？——解释什么呀？你该上你的大学就去上大学，学什么修‘破车’！耀祖你记住，供你考上大学是我多年的夙愿，考上了为什么不去呢？我为什么给你起名叫耀祖，就是希望你将来学有所成，光宗耀祖。修车能光宗耀祖吗？！我这些年来含辛茹苦将你抚养，供你上学，你竟然连考上的大学都不去？修‘破车’能有出息？——见爷爷一口一个‘破车’，我反驳说：爷爷，汽车有毛病需要修叫‘破车’，那人有毛病找医生治就叫‘破人’吗？奶奶赶紧给我使个眼色，我知道怕爷爷再发脾气。

过了一会儿，爷爷又对我说：我说你前段时间买好多有关汽车的书，看来这件事你早已做好计划了，我是不可能接受你去学汽修。什么‘破车’、‘破人’的，你别在概念上对付我，希望你认真考虑清楚学什么是对的，可别让我失望呀！这么多年你是我希望的动力，你自己出去想吧！爷爷说完一扭头走进里屋。

见爷爷态度有些缓和，心态也平静了许多，我这才出来透透气。耀祖说。我考虑好长时间了，如不能考上理想的大学，就去学技能。我的家你知道，从小没有了父母，爷爷奶奶将我养大供我上学。现在国家政策好，我这种家庭条件，有好多补贴。可上大学就不一样了，除补贴外，每年也得两万元吧！在不理想的大学学习四年，肯定找不到理想的职位，到那时再步入社会，什么技能都没有，连种地都不会，从小没有体力锻炼，打工都没人用，再学技能又得几年。不如现在就学一技之长，汽修是技术行业里我最喜欢的，所以选择了这个职业学校。”

“汽修可是又脏又累的工作，你为什么不选择轻松工作，干净的职业呢？”我不解问道。

耀祖不假思索地回答：“这我早就想好了，虽然汽修辛苦，但我喜欢，最起码以后有回旋余地。头些天高中同学还向我说起，有电子厂招工，高中学历就可以，每月工资近四千，上五险一金，可说白了就是组装手机。这样的工作环境肯定很好，可我不能一辈子就做这个没有一点发展前途的工作吧。这样的工作除了自己日常开支，将来怎样养老近古稀的爷爷奶奶，更别提结婚养家了。

学汽修可就不一样了，在学成之后，有了熟练的技术，将来在咱们镇上开一个店，只为自己打工，还可以就近照顾爷爷奶奶。如我在城里上班，爷爷奶奶又要为我娶妻生子，省吃俭用，日夜操劳，想到他们都六十大几的老人，再为隔代受苦受罪……我得回去看看爷爷，别被我的想法气病了，明天我再和你接着聊。”

见耀祖黯然伤神地回家，心中想难为他了，刚刚步入成年就能为爷爷奶奶着想，这是他们这个年龄段没有几个能想到的。况且他不像有些大学毕业，找不准自己工作定位，低了，觉得“潜龙在渊”；不知道，高了“才不配位”，而他知道面对现实而采取的务实。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午后耀祖到我家了。我问爷爷有什么反应没有。耀祖苦笑着说：“什么也没说，只是有时叹气，我为了让他知道我去职业学校决心已定，上午在家看了了半天有关汽车维修、保养的书。这么敏感的事，他总得需要时间来消化，时间会冲淡他的观念，我的坚持定能换来爷爷的理解。

以前年龄小，在家时间短，从初中开始就在城里读书，两礼拜回家一次，在家只有三天。暑假寒假都在城里爷爷为我安排好的补习班学习，只有过年和正月能在家住二十几天。今年由于疫情，在家网上学习，生活这大半年，我才注意到爷爷奶奶为我付出了全部的爱。

就拿吃的来说吧，每次买的水果，让他们都不吃，说什么不爱吃，全给我留着，等我吃不完要烂了，爷爷奶奶就会说为什么不多吃，坏了多浪费，他们才在最短的时间消灭掉。吃饭时没有新做的菜，爷爷就对奶奶说，孩子在外面习惯了，你怎么老吃剩菜，顿顿奶奶都做新菜，可爷爷奶奶顿顿打扫剩菜。有一次炖鱼，端上桌后我见爷爷奶奶只吃一口就再也没动过筷子。为了让爷爷他们不必这样，在第二顿上桌时我对他们说了我不喜欢鱼，二斤左右的一条鱼三个人吃了两顿才吃完。其实，那么大的鱼我自己一顿就能把它报销。从那以后每次去赶集，我都要去买鱼，爷爷还说你不爱吃以后别买了。”

听见耀祖声音有些哽咽，我眼里噙满泪水：“老人们省吃俭用惯，都是为了你呀！”我无限感慨。

“穿的就更不用说了，高中开始我自己买衣服，每件新衣服爷爷问我花多少钱时，他总是说太便宜了，在城里应该买几件好一点的衣服，穿的太寒酸会让同学们看不起，叮嘱我要买几件。可是他呢？有一天我回家见奶奶正给他补袜子，我对他说袜子还补呀，什么年代了。爷爷嘿嘿一笑对我说，补上脚后跟又顶一双新的，别处还好好的呢，反正穿在鞋里别人也看不见。补上补丁的袜子你说穿在脚上能舒服吗？爷爷为了我这样节省，我要再爱慕虚荣，穿什么牌子的衣服，能不如芒在背吗？”

面对能这样体会爷爷用心的耀祖，我心中一惊，好一个“如芒在背”！现在的年轻人攀比还唯恐不及呢。

“你既然选择了汽修，有没有一个长远的规划？——一定要慎重，那可能影响你的一生。”我担心问道。

“有！”耀祖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你把你的规划向我说说好吗？”

“行！”耀祖答道。

“咱们家乡，能够清晰地看到，在脱贫攻坚助力下，百姓生活越来越富裕，家庭轿车必然会取代摩托车，成为平常人家出行的主流。就像自行车被摩托车淘汰了一样。咱们村我粗算了一下，共有小车一百一十辆左右，平均差不多十多人一辆，如按家庭计算接近百分之四十有车。再过三年，这个数字最少达到百分之八十。咱镇共有多少人口、家庭一算而知，还不算过往车辆。维修、保养是一个很大的市场。况且现在还没有一个专业的维修保养店。”

说到这里，我见耀祖对未来充满憧憬，眼中放着坚定与无奈交错的光，又继续滔滔不绝说起汽修未来。

“我爷爷这关过去后，学习这三年做好三件事，第一件在学校加倍努力学习汽车维修保养理论技术知识，尽量增强自己的专业知识储备。第二趁爷爷奶奶身体还好，节假日、寒暑假（过年回去陪爷爷奶奶十来天）找一个大一点汽车维修保养店打工，培养自己的实际技术操作能力，学习大店的服务理念。哪怕不给工资都无所谓，只要管吃住就行。一定要做到毕业时，维修保养技术纯熟、服务理念了然于胸。第三做好回咱们镇上开一家店的外围准备工作（各种材料的进货渠道等）。

借国家有对返乡学生创业，从资金和税收等方面扶持的东风，用我所学的专业知识，优质的服务理念，一定能占得一份市场。只是爷爷这关怎么过，我怕他气病了。唉……”

“耀祖，你爷爷在咱们这村里也是个要脸和明事理的人，你将你的想法仔细对他讲明，虽然他现在还没转过来，可用不了几天他会对你面对的现实理解的。他现在是怕你不去大学而去职业学校丢了面子，最后他一定会在你的坚持下同意的。”我开导他说。

“你说爷爷最后一定同意，是真的吗？”耀祖声音变了，高了起来，立马激动地问。“是的，以你爷爷聪明，他定能理解你的孝心，和你为自己规划的人生理想，最终他不会强加于你的。”我坚定地告诉他。“那可太好了！我还想让你帮我劝劝爷爷呢！”我看到耀祖的眼里闪着光。

八月二十八日清晨，耀祖跑来，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说：“爷爷默许了，说不论上哪学习也要努力，今天带我去围场买衣服，怕我舍不得花钱买好一点的，开学时怎么也不能穿得太差了……”

啪——我和耀祖两双手响亮而又紧紧握在一起，这是两个大男人，也是两代人的衷心美好祝愿。

衷心地祝福耀祖，站在希望的新起点，脚踏实地地走进理想的大门，创造属于自己的未来人生之路。

     作者简介：二拐（网名），笔名柏洋，本名叶建明，今年48岁，蒙古族，围场满族蒙古族自治县三义永乡拐步楼村 6 组村民。多年前曾意外受伤造成肢体（腿部）二级残，已经丧失劳动能力，至今独自一人生活，属于建档立卡贫困户。 一次偶然的机会，工作队了解到他平时喜欢读书，爱好文学，但以前没人指导、没有尝试过写作。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省文化和旅游厅驻村工作队开始鼓励他写作。半年多的时间里，二拐已撰写文稿10余篇，包括：《变了，我的家乡》《不一样的春耕》《路边绿了》《默许的文明祭祖》《抗疫随笔》《疫中的留守老人和儿童》《默许的文明祭祖》等，写身边人身边事儿，真实质朴，并在燕赵文化网、“扶贫最北端”微信公众号刊发。是写作，改变了他的思想，改变了他的行为，树立起生活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