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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川:少年的足迹

2018-11-30 16:54| 发布者: 燕赵文化网|

摘要: 这篇纪实散文,收入中华儿女回忆录大型文集《红色人生》和纪念孔子2560周年文艺大赛“孔子杯”《共和国诸子百家传世金榜集》。

少年的足迹

□ 颖川

 

 1

 

1948年过了八月十五,集中在我村参加土地改革运动(简称土改)的本区部分小学教员,组织了一支文艺宣传队巡回演出,宣传群众,激励群众,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保卫胜利果实,为解放全中国做贡献。不知哪位老师推荐我为特约文艺队员,随团演出。我时值少年,正念高小。好在放了秋假,影响不了学业;只是耽误一大垛柴火,实在可惜。


我独自背着行李,小八路似的,步撵赴十里开外的区政府报到,吃住在老乡家。我们在区府大院排练节目,——或选用晋察冀边区现成的脚本,或集思广益现编现排。我们的首场演出,自然选定区政府所在地南许。姚克东、王家连这对麻子教员,联袂登台献艺,演出的小歌剧《探亲家》,诙谐幽默,妙趣横生。集体上场的活报剧,借鉴漫画艺术的某些手法,辛辣地讽刺和深刻地揭露了为虎作伥的美军头面人物魏得迈和与人民为敌的蒋介石的丑恶嘴脸。大轴《翻身记》,通过全体演员身心投入的精湛表演,艺术地再现出贫困农民不堪回首的苦难生活和翻身见太阳的无比喜悦。中间插演我的独角戏《王二小》,是一出悲壮的、表演唱形式的儿童短剧。我的服饰十分凑合,身装中式紫花粗布农装;我的形象却饶有兴味,脑门儿上留着古典式的“刘海儿”,三面溜光的青脑瓜儿,怪逗人的。所以我一亮相,迅即引起台下一片笑声。然而我很入戏,仿佛自己就是那位把日本鬼子引入我们的包围圈的,闻名于晋察冀边区的抗日小英雄王二小的化身。演出结束,回到老乡家。房东大娘夸我少年英俊,演技超人。(那位大娘八成有一定文化,不然怎会说出那样的字儿话——作者注。)我美得不行,甚而一时找不到北;忘记自己无非是个黑不溜秋的丑小子,而况超人的演技。如果说我的演出效果不错的话,主要归功于导演的精心指导。

 

2

 

我们这支临时组成的文艺宣传队的巡回演出,历时一个多月,跑了南许、大百尺、西百尺、北郭丹、南于八、万安、刘铭庄、北宗、赵段庄等冀中蠡县北部户口密集的村庄。我们所到之处,大抵吃派饭,而且不外乎高粱糁饼子、玉米面窝窝头、熬红薯粥;惟有北郭丹村政府,犒劳我们一顿白面大饼熬白菜。大家聚在秋阳下会餐时,我见大碗表面,漂浮着一层绿星,不知何物;仔细一瞧,原来是菜叶上长的蜜虫。我用替代筷子的高粱杆,轻轻扒拉了扒拉,便就着热乎乎的白面大饼,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我随文艺宣传队巡回演出,长了不少见识,也出了不少洋相。记得某日上午,我们告别了北宗,背起行李卷,携带着道具、行头、锣鼓、京胡、二胡、板胡、笛子和月琴,赶赴赵段庄演出。那天中午,我们分头在老乡家吃过派饭,家住这村的,年轻的文艺宣传队员王耀先老师(我称他大哥),领我们去他家坐坐。耀先嫂,这位刚过门的,黑黪黪的,俊俏的小媳妇儿,二话没说,抱柴火烧火,给我们炒了一簸箕新下来的落花生,外加沏了一壶香喷喷的枣茶。老师们边吃边喝,谈论时局。我不喝茶,只吃花生。吃着吃着,困劲上来,咕咚躺到炕头,呼呼入了梦乡。不知哪位细心人把我的脑瓜子掫到了崭新的鸳鸯枕上。这下可坏了。我在睡梦中破了鼻子,染红了人家的绣花枕头。耀先哥见状,迅即用棉球堵上了我的鼻子。耀先嫂笑眯眯地撤下枕套,“维燕小弟,别不好意思,这算不了什么。”说着,上院子里拿白水去洗。室内喝茶的,数导演“王麻子”老师玍古。他以《探亲家》中彩旦的喜剧腔调,取笑我是猪八戒的得意弟子,不过比师傅聪明,食而乃知其味。逗得满屋捧腹大笑。若干年后,我才知道此话源于“猪八戒吃人参果,食而不知其味”的故事。不过我吃的是凡间的落花生,而非仙家的人参果。


我与耀先哥,这位文艺宣传队中的京胡演奏者,十八岁的新郎倌儿非常有缘,不仅三年后同在一所完小教书,而且不久又在同一所大学生活,——不过这时耀先哥是数学系讲师,我是中文系学生;再后来哥俩喜相逢,他已晋升为带研究生的大学教授,我也成为专业作家。当然,这是后话。然而正是这些后话,不时引发我的少年的回忆,构思这篇《少年的足迹》。上述这段文字,不能视之为闲笔罢?

 

3

 

文艺宣传队巡回演出结束后回到南许,区府“犒赏三军”,那天中午给我们做的炖肉豆腐粉条,新收获的口感极佳的小米干饭。大家吃得脑门冒汗,不亦乐乎。文艺宣传队受到区委和区府的嘉奖,“为解放战争早日取得全面胜利做出了可喜的贡献”。政委还特意表扬我行军不怕吃苦,表演感情投入,是个有出息的小鬼。


告别首长和文艺宣传队的老师们,我提前背起行李,依然小八路似的,步撵回家。途经夏家佐村北大庙,见庙前杜梨树下,被萧瑟秋风吹落一层杜梨。那杜梨宛若一颗颗带把儿的褐色的小珠子,含情脉脉地朝我微笑,仿佛也要犒劳我这个胜利归来的文艺小兵。我放下行李卷,贪婪地独自受用,不怪乎“王麻子”老师说我是猪八戒的门人。西边的太阳即将落山,我才恋恋不舍地背起行李,“呱嗒呱嗒”地赶到家中。我把随文艺宣传队巡回演出的日日夜夜,原汁原味地向大人们告学了一遍。父亲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母亲夸我好孩子,就是有点嘴馋,不是贪吃落花生,怎会烧破鼻子,染红人家的绣花枕头。(其实,母亲非常理解我,穷人家的孩子,吃过什么。)奶奶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生怕被人抢跑似的,用她那漏风的口齿,连连称我“好乖乖”。

 

【作者附记】 这篇纪实散文,收入中华儿女回忆录大型文集《红色人生》和纪念孔子2560周年文艺大赛“孔子杯”《共和国诸子百家传世金榜集》。

 

【作者简介】 颖川 河北蠡县人。本名刘维燕,曾用笔名吴雁之、一丁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专业作家。曾任南京中山文学院客座教授、河北省政府文艺振兴奖文学评委。主要著作有散文集《荷花赋》《羽片集》《临窗集》《我认识的文学家》、文论集《散文夜谭》、传记文学《阿樱传》、长篇文艺随笔《写人笔记》、系列散文《与燕子的对话》。现居河北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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