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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川:笔的变迁

2016-10-21 09:48| 发布者: admin|

摘要: 我在本村初小念书时,写字用石笔和石板。那块黝黑的石板,是姐姐念书时用过的,虽磕掉了一个小角,但质地特好,写字笔道清楚。后来,班里增加了习字课,我们都用衡水行销的毛笔在元书纸上写仿。我的仿影印有四行楷书 ...
笔的变迁
 
颖川
 
我在本村初小念书时,写字用石笔和石板。那块黝黑的石板,是姐姐念书时用过的,虽磕掉了一个小角,但质地特好,写字笔道清楚。后来,班里增加了习字课,我们都用衡水行销的毛笔在元书纸上写仿。我的仿影印有四行楷书:“文具店 笔墨砚 谁家好 霈霖阁”。其实,入学之前,父亲就教我写大楷,并且,亲自给我打仿影。父亲早年毕业于蠡县简易师范,是村里敬重的文化长者、教育委员。父亲年过八旬时,还能写出清逸秀雅的蝇头小楷;可惜,我没存下他老人家一件墨宝。

跳级考入附近高小,我便改用铅笔写字了。那时,铅笔的一端不带橡皮,单买一块随用。国语和算术的作业本,是父亲用纸捻装订的;那纸,是翻用的同窗根年送给我的旧账簿子,淡黄色。惟有带格子的作文本是花钱购买的。别看我在班里年龄最小,功课却不含糊。第一次考试,便名列榜首;第一篇作文,便得到先生“文辞美妙如画”的批语。

我刚考入高小,还舍不得放下石板石笔,主要用以演算四则,节省纸张。一次放学回家,途中下起了瓢泼大雨,一不留神,从趄趔坡上出溜下去。我成了泥猴,石板成了碎片。我踏着泥泞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抽泣到家。母亲给我荷包了两个鸡蛋,父亲也在一旁劝我。从此,我结束了用石笔写字的历史。
我还没有离开少年的营垒,便投身社会,报效祖国,在故乡一所有名的完小执起了教鞭。走马上任之前,哥哥把“支前”时县里奖给他的那支心爱的金笔送给我。我把金笔挂在衣兜上,要多美有多美。我用它写教案写日记写通讯报道写读书札记,还用它替校长写呈报县府的年终工作总结。校长不用老教师,也不用学历较高的中青年教师,偏用我这个高小毕业的少年教师。不过我没有丢丑——我替他写的总结,不仅提炼出几条行之有效的教学经验,而且,字体清秀,书写工整。

我初登讲台,就跟粉笔结下因缘。我在教学实践中,还练出了一种似不多见的本领——能把手背过去,在黑板上“画龙点睛”。我还用粉笔出版校刊。那板报式的校刊,从组稿编稿到板书插图,都由我一人承担。或许在这方面显露出我的才华,被采访的两名记者看中,时隔不久,我便成了《中国少年报》和《新少年报》特约通讯员。

我与粉笔结缘的同时,还跟蘸水笔交上了朋友,主要用于批改作文和评阅试卷。用饱蘸红墨水画的符号、写的评语,一目了然。毛笔也派上了用场,用以给学生打仿影。我的柳体谈不上规范,但也可以;不然,我再烂漫,也不敢贸然书之。要知道,村中不乏书家;而况,我的身边,就有一位高手。

美哉幸哉!国家破格保送我这个年纪轻轻的高小教员,到保定师范学院攻读中国语言文学系。四年的大学生活,我疏离了粉笔毛笔蘸水笔,单与钢笔打交道。那当儿,我的钢笔字,不敢说“从平凡中创造出奇伟”(歌德语),但却达到了较高的境界。而这,似乎跟当时所处的学习环境不无关系。系里虽然印发讲义,但我们更重视随堂笔记。我的随堂笔记,高人一筹——既抓住先生讲述中的关键词语和主要论点,又简而不繁,井然有序,常被同窗借去传抄。因之,我特注意把字写好,绝不叫砚友去读“天书”。

我走出高等学府,由国家直接分配到号称“小宝塔”的河北涿中,重执教鞭讲授语文。我极欣赏杨白老师别出心裁的备课形式,于是也用微型小楷,将教学要点一一写入教材的空隙。我还用小楷狼毫,评点《古文观止》。我所评点的那部书卷,在“文化大革命”中,连同我的《野玫瑰》《随感录》书稿以及所有的书刊,一同被人抄走。若干年后,一位弟子告我说,我评点的《古文观止》,辗转传入他的手中。他无意完璧归赵,我也无意索回。久而不能释怀者,是我的两部书稿。那是我创作于青春岁月的散文小品,饱和着诗的激情诗的韵致。

我从县委宣传部,无辜下放到一所农村中学,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但我依然“以园丁固有的情怀,主动请缨,给高中快班讲起了哲学和政治经济学”。我放下写新闻作品(那是把我从河北涿中调到宣传部门所从事的文字工作)使用的钢笔,重新握起惜别数年的小楷狼毫,“灯下编写讲稿”。与此同时,我还业余搞起了散文研究,亦用小楷狼毫,摘录参考资料,撰写研究论文《散文美学价值初探》。我给师长和亲友写信,也由钢笔改为毛笔。

我指导电视大学中文专业的写作时,又放下小楷狼毫,改用蘸水笔。我蘸深蓝墨水,根据教学大纲,结合自己的写作经验,编写讲义。授完课程,积累的讲义近五十万言。我蘸红色墨水,批改学生散文习作,修改学生毕业论文,编辑学生作品选集。几年下来,我用蘸水笔写的行书,其笔致,其风采,不逊于我的毛笔字。

我从小学教到大学,人到中年,梦幻般地成了专业作家,再次“疏离了粉笔毛笔蘸水笔,单与钢笔打交道”。我用钢笔写散文随笔,写传记文学,写文艺评论,写短篇小说。如果说我在文艺事业上有所奉献的话,那么也有钢笔的一份功劳。我曾向钢笔表示诚挚的谢意,称其是我创作生活中无私的宾朋。

然而,再好的宾朋也有离别之日。年届古稀,钢笔终于向我辞行。圆珠笔主动补缺,也像石笔、铅笔、钢笔、粉笔、毛笔、蘸水笔们似的尽职尽责,乐于跟我在大寂寞中耕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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