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言无忌（第六十九章）：老来作伴终不悔，心有不舍再上楼

老夏在石桌上铺好垫子，准备好纸墨笔砚，当然这些纸不是他平时写字的宣纸，而是红纸，红红的纸写上黑黑的字，人们叫做春联，过春节绝大多数家庭是要在门两边贴上对联，都是吉祥如意的好词汇，有的讲究一点的家庭还会贴上横批，横批都是四个字，也都是高度概括寓意美好的词汇，去年腊月里还没有疫情，快过节的前些日子老夏安顿好老伴，就会在石桌上为邻居们写春联。今天虽然有太阳，外边还是很冷，这个季节阳光是照不到这个地方的，毕竟还是背阴，老夏带着帽子、围巾，还有护耳，还把自己的大茶缸子也拿了出来，大茶缸子在冒着热气，很快就围上来几个人，我在洞口就能看到这一切，尽管眼睛有些模糊，可是我还是在努力的看着这个世界。老夏把几句整理好的对联内容写在小纸上，以便邻居们挑选。

有人就念，喜居宝地千年旺，福照家门万事兴，这个写的不错，咱这大槐树下就是风水宝地啊！灵鼠闹岁不肯去，奋牛踢春要争先。鼠去牛来辞旧岁，龙飞凤舞庆新春。嗯！这两幅内容也不错，紧扣时代主题，也很有新意！老夏还是有两把刷子。老夏喝了一口茶水说，实话实说，是从书上找的，年岁大了，这脑子跟不上趟，就图懒省事，不过这两个内容真是我编的，历经磨难过一年鼠实不易，充满希望要四季牛转乾坤。勤牛耕种幸福地，智者传播吉利音。横批是牛年更牛和勤智结合。几个人都说不错不错，再配上老夏的字就更地道了，给我写一幅，就要这个历经磨难过一年鼠实不易，充满希望要四季牛转乾坤。说实话我躲在树洞里都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到最后还是老夏最公正最理解我们老鼠，就是在对联里都没有蔑视和嘲弄，反而流露出浓浓的情谊，这既有对传统文化的传承，也有对民俗文化和对世界万物的尊重。

临近中午老夏收了纸墨笔砚，顺便拿上报纸回家做饭，他早晨就有意识地多做了点饭，估计就是为了中午能省点事，看老伴对剩饭不是太有兴趣，怎么哄就是不爱吃，就又进厨房鼓捣了一阵，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好吃的才让老伴吃了午饭，又让她吃了一个桔子，然后他一边吃饭一边看报纸，一会儿戴上眼镜一会儿摘了眼镜。他看着报纸还不时的跑到卫生间里在大木盆里放水，又去厨房烧了一壶水，看来他又要给老太太洗澡了，人们过年都很讲究，都要打扫卫生，也还要把自己和家人都收拾的干干净净，这几天康智睿家和邹老师家也都在不停的收拾，不停的洗涮。这一点我们鼠类就应该像人类学习，我不知道他们的长寿是不是跟卫生习惯有很大的关系，我们天天都处于高度紧张和谨小慎微中，也不具备洗澡和卫生保健的条件，直到现在我才好像悟出些道理，然而已经是太晚了，我的各项体能表现都在证明我真的是老了老了。

花猫又开始在笼子里闹腾，那是它依然年轻的标志，那着急难耐的声音我都能听得出来，它又一次发情了，在寻找交配的机会。几只小猫也跟着凑热闹一般的喵喵的嚎叫，我不知道老夏的感受，也没有听到他的抱怨，反正我是听了心里烦躁的很。老夏给老伴在卫生间里洗澡擦身子，还能听到他和老伴絮絮叨叨的交流。我要再看看这里的一切，花猫看到我叫的更欢了，要撕破笼子的感觉，我很漠然地走过去，几个小猫看见我都很好奇，它们或许是第一次看见它们的死敌，不知道它们的母亲是怎么给说的，鹦鹉看见我都懒得再回头，刺猬看见我动了动地方，继续啃自己的胡萝卜，金丝熊应该也是鼠类，它们的寿命是多少呢？我比较关心，可是它们好像对我并不上心，瞪着和我一样的小眼睛静静的看着我，乌龟在哪我还是不知道，据说这个老东西比人类还能活，千年王八万年龟，老太太说的这话不知道有没有准，不过我很怀疑。

老夏给老伴洗好澡就把她抱到床上，盖好又摸了摸她的头，说千万不要感冒了，我去收拾收拾，你可以好好睡一觉，一会我给你剪剪指甲。卫生间里传来倒水的声音，还有老夏洗涮的声音。出来老夏扶着墙站了一会，又去茶几上拿出几种药，喝口水咽下去，又扶着墙来到老伴的床前，他一边给老伴剪指甲一边说，咱上岁数了，指甲脆，指甲老，需要耐心，需要仔细，还不能剪到肉，咱有没有事，也不着急，慢慢来，马上就要过年，咱干干净净迎牛年，说不定咱孙子他们过清明节和五一劳动节就能回来了，老伴嘴里还是那几句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老了，丑了，你不喜欢我了。老夏说你就是喜欢疑神疑鬼，都一辈子了，还是不相信我啊！我不喜欢你喜欢谁呀？你也不想想，是谁天天给你吃饭喝水，是谁给你擦拭擦尿。

我躲在沙发底下都很感动，这老两口的恩爱是实实在在的相濡以沫，这才是最朴实最真诚的，没有惊天动地，没有海誓山盟，他们的感情就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老夏说老伴你不说话，是不是想听我给你唱上一段，咱好久不唱了，我喝口水润润嗓子，底气不足，你可别笑话我。说完他拿过来胡琴蹭了两下接着说，今天就给你唱一个《空城计》里诸葛亮的唱段，你听好了我给你唱：好一个伯约有才能，猜透老夫肺腑情。镇守街亭是马谡，还有副将是王平。老将军埋伏箕谷口，魏延接应列柳城。将军执掌先锋印，我和你齐心努力破贼兵。老夏今天唱的更多是假嗓子，没有之前的洪亮婉转，也少了以往的中气十足，可是也能感觉到他在用心的唱，想让老伴听得高兴。可是老伴依旧是那几句话应对他，估计他也知道她能说话就不错了，能说话就说明她还活着，还能有语言功能，总比就能躺着什么也不说要强得多，他看老伴有口水流出来，就仔仔细细的给她擦擦，还顺手给老伴梳了梳头发，然后叹了口气说，你得好好的活着，老来作伴，老来作伴，我离不了你，你也离不了我，孙子还要回来看你，还要和你一起过生日呢！必须好好活着。

花猫的闹腾还是惊动了老夏，他说老伴我去给花猫收拾收拾，可能是太脏了。老伴已经迷糊着了，老夏就过来给花猫清理笼子，换猫砂，清大便，换清水，清尿垫，不折腾还好，一动弹这些东西，屋里的味道更浓了，花猫被放了出来，她也在房间里自由的漫步，俨然已经成为这里的主人，我退到了卫生间里随时准备逃跑，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任何挑逗花猫的资本，尽管我知道我的时日不多了，可是还暂时不想就死在花猫的伶牙俐齿之下，它正年轻气盛，我已经是风烛残年，它喵喵的叫着在往我这个方向走来，我继续后退，然而它并没有追着进卫生间，而是一跃跳上了灶台上，它的叫声更疯狂起来，我分明听到窗外有好几个公野猫的嚎叫，原以为老夏会将野猫们赶走，却想不到他竟然打开了窗子，花猫一跃而出，老夏关上窗子嘴里念叨着，总关着也不是办法，该疯跑就疯跑吧！我不会拦着你，想回来就回来，这还是你的家。

已经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我的状态是越来越差，心里也还是在惦记着康智睿，以目前的形势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来过年。尽管浑身哪都不舒服，后腿的溃疡越来越严重，我还是艰难的攀登上六楼，要去看看情况如何，一种很悲观的情绪在笼罩着我，还是希望在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能见康智睿一面，或许这就是让我能够坚持到最后的力量源泉。郁媛媛在收拾房间，扫地机器人也在轰鸣着，洗衣机也是呼隆呼隆的转着，整个房间里都是噪音，看不到康智睿我心里还是很失望，郁媛媛就在洗手间和客厅里走来走去，洗抹布擦桌子、擦沙发、擦瓷器，脚布不停，我就蹲在卫生间里蹲着看，很显然卫生间已经被擦拭的很干净。

就在我纠结是走是留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康智睿的声音，郁媛媛赶紧走到厨房里，顺手关上了洗手间的门，噪声小了许多，他们的谈话我就听得更清楚。康智睿说你别着急，等我回去了咱一起收拾清扫，这不是还有好几天吗？郁媛媛说闲着也是闲着，我能干点你回来就少干点，是不是你们小区也管的松了？咱们小区好像有点不那么严格了，我看网上说新市长要求低风险地区尽快恢复正常生活，从微信群里的照片看，商店有的开门了，街上人也有很多，有摊贩开始营业，估计这一两天就都恢复正常了。康智睿说书已经印出来，可是物流停着，暂时还是运不回来，仅有的几家物流也是坐地涨价，发货回来需要两千多块钱运费，咱还是等等吧！就别凑过春节这热闹。郁媛媛说那就等等吧！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说是29日解封到月底也没有实现，再忍两天吧！咱不给国家添乱，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我估计这个春节还是鼓励少动。

康智睿说，再憋下去真就有人疯了，小区里每天都有人大声喊叫，也是在释放压力呢！最近我看着物业也都已经疲了，不在有当初的热情似火，物业工作人员也不像刚开始还觉得在疫情期间工作是很高尚的事，危急时刻一过，就回归正常的麻木，小区群里业主的抱怨也越来越多，去大门口拿快递，问个事都显得很不耐烦，大家都很着急，许多人都是附近郊县的，都想着回家过年，可是还要做核酸检测，还要办单位证明，还要办接收证明，还要去居委会盖章，焦躁的情绪在蔓延，抱怨也多了。郁媛媛说眼看着就到年根，好多事都不明朗，你没看见网上的一个段子，说中央要求从低风险区返乡持绿码即可，到省里却变成要核酸检测阴性证明，到市里就变成要居家隔离，到镇里变成核酸证明+集中隔离+居家隔离，到村里就变成一个字，滚！那就是别回来！谁都不想担责任，谁都怕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出纰漏，那就都这样耗着呗！

我隐隐的也听出来郁媛媛也开始有抱怨了，平时都是康智睿说三道四的批评指责，可能是最近因为疫情的混乱让郁媛媛也心怀不满。康智睿说我给说个真事吧！这次疫情藁城的藁字那么难写难认，全国人民还是都知道了藁城，还知道了藁城宫面、宫酒、宫灯，还有台西遗址。城南的小县高邑觉得不趁着这个机会，以后想出名都难，恰巧有一个退休的二百五公安局副局长脱颖而出，靠骂人也让全国一多半的人认识了高邑县，结果城北的新乐不干了，再不卯劲出名的机会真就稍纵即逝，除了新乐因为毗邻机场变成了高风险区域，还有一个北京花心男人让新乐也闻名网络。郁媛媛说怎么这么啰嗦，说了半天还不能切入主题。

康智睿说别着急，你听我给你说说这个传奇故事，你肯定会笑。疫情爆发之前北京一个成功男子到新乐某小区会情人，没有料到疫情突然爆发，新乐要封城，一封还就这么长时间，刚开始核酸检测，女的担心别人知道自己金屋藏娇，也认为新乐会很快解封，在分包小区人员入户走访时，一直都说家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结果六轮核酸检测下来，男的一次也没做，男的家人不知道他的去向就报了警，公安大数据对比发现他藏在新乐某小区，这才找到了潜伏者，你猜最后怎么样？结果是北京那个男的被省公安厅来人带走了。郁媛媛说是挺好笑的，这不会是你编的段子吧！这时候造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可不敢胡说，你不是也一直反对造谣、信谣、传谣吗？康智睿说绝对不是，消息来自内部人士，这下新乐也跟着出名了。

郁媛媛在厨房里坐下来，看来是要长聊。这些事你就当个笑话听听算了，可不许乱写乱传播，马上就要过年，咱不能自找麻烦。你看你写的《藁城不会被误读，疫情只会让人们印象更加深刻！》就特别受欢迎，又鼓舞人心又传递正能量，下边的留言多感动人啊！何必老是纠缠那些那些闹心事，那天你非得要发的那篇《热捧贾平凹的，狠踩贾浅浅的，能不能听我说两句！》点击量也不是太高啊！别跟风，鼠年就要过去，你管他贾平凹怎么样，他又不认识你康智睿，他女儿叫贾浅浅叫贾深深跟你有啥关系？她写的文字再臭跟你有啥关系？人家坑爹就让人家坑呗！还是多写些点像《寳華生景泰蓝赋》这样的文章，太费脑子就一个月写一篇，又没人催你，这才是你最擅长的事，都这岁数还那么大火气干嘛？老愤青还没当够？多研究点历史文化，多琢磨些非遗民俗多好啊！也是你的强项，总是掺乎那些网络上的烂事破事有什么意思？

还有就是过了年抓紧治疗你的幽门螺旋杆菌超标的事，我还是喜欢干干净净光光溜溜的康智睿，可不喜欢胡子拉碴，头发长的像长毛贼一样的康智睿，一个多月了真不知道你个什么样子，你在那伺候妈，也不能脸不洗牙不刷，天天搞得蓬头垢面吧！康智睿说你都是凭空臆想，我是那样的埋汰人吗？再说几乎天天视频，你没有看到我吗？就是头发长一点，胡子长一点，也不至于像你说的蓬头垢面，好了我估计这一两天就能回家，你也不要搞得太紧张，回家了我们一起搞卫生，这几天忙我也不写东西了，你就彻底放心吧！郁媛媛说你那能出门就去补充点食品蔬菜，也把卫生搞一下，弟弟妹妹接你的班也干净，妈的状态稳定吧！还是要多给她吃水果，太油腻的不能吃或者少吃，好了，咱家洗衣机响了，我要去晾床罩，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