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言无忌（第六十章）：洛阳纸贵也得删，一副好牌却打烂

上午康智睿去养老院看望母亲，郁媛媛去老年大学上课，一上午没在一起，这两口子都这岁数了还是很好学，这一点我还是很佩服。中午他们回到家，洗澡、做饭、吃饭、收拾完毕，康智睿看没什么事，就凑到郁媛媛跟前说，宝贝，早晨我发了一篇文章，《一副天下少有的好牌，却被我们打得稀烂！》，现在看势头好像有可能突破记录，还不到六个小时阅读已经超过三万了！他的话里话外都透着得意。郁媛媛推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说是什么内容？听着题目就让人不舒服，不会又是多管闲事的吧！你这人就是不长记性，一句话就是记吃不记打，你不是答应我再也不写了，我可告诉你最近一阵子不要发这样的东西，马上就要过年，你就让我们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好不好？天天不发表奇谈怪论就不能证明你的存在？是不是？

好了！好了！这是最后一篇，最近一定不写了！这次一定说话算话，康智睿抱住郁媛媛连亲带摸想蒙混过关，郁媛媛一把推开他，打住，别给我嬉皮笑脸的，你说多少回了，算过几回数，我们跟着你是为了过安稳日子，不是跟着担惊受怕的，你要想实现自己的理想，想天天都跟电视剧一样起伏跌宕，那你就过单身的日子，愿意怎么写就怎么写，没人阻挠你，还让我说多少遍？康智睿拉郁媛媛在沙发上坐下，拉过来毛毯盖在郁媛媛和自己腿上。我在想康智睿又要做政治思想工作了，他们总是在想方设法的说服对方。

不是，你是不关心这些事，有功夫你好好看看我的文章，看看那些数据，人家的城市是健步如飞的发展，咱们的城市最近二十年还是老牛拉破车一样的瞎磨叽，但凡有点家乡情结的人都着急啊！你静下来仔细看看，你应该为你有一个这样的丈夫感到自豪，咱一个大男人没有一点家国情怀，没有一点社会责任那行吗？郁媛媛说，我如果不是你的家人，也会天天追随你，拼命捧你，说你真是个大英雄，是这个城市的鲁迅，天天夸得你五迷三道，夸得你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叫什么，你整天发这样的文章，也是生活在虚幻里，总觉得自己只有那样才像一个男人，才更像一个大侠，你知道我和家里人是怎么担心的吗？天天担惊受怕，唯恐你出点事，实际上你还是太自私了，你心里但凡有这个家，有我们的心，也就不会这样任性。

康智睿说，好好看看再评论行不行？你天天说的那些话我都听了一万遍，说实在我根本就不想写这样的文章，可是问题摆在这，总的有人指出来，改进了才能发展啊！五月份的时候，我写了一篇《从济南西到遥墙机场，1.5个小时是不是有点漫长？》的文章，不到半天济南客运站就打来电话说欢迎监督，要积极改善工作，也承认在疫情期间确实存在诸多问题，看看人家的态度就知道河北和山东的差距。山东省委书记很早就意识到齐鲁大地存在的问题，能正视敢反省，我们却就会捂盖子，河北就会要求删除文章，市里的主要领导频频出事，市长冬至那天落马，我的文章也刊发出来，这也是冥冥中的定数，天意难违，我这文章构思了三四个月，用两三天的时间写完，快要结束的时候，这个市长就又折戟沉沙了，再不反思这个城市就彻底毁了。在这一点上我和郁媛媛的意见相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根本就不是你该管的事。

第二天郁媛媛又去上课了，康智睿就在家里写文章，我看也没有什么热闹可看，就去朱三家里吃了些东西，朱三家要比康智睿家暖和不少，迷迷糊糊就睡的过了中午，因为还在记挂着康智睿昨天说的事，我再一次爬到了六楼。郁媛媛应该是刚到家不久，洗完澡刚出来，两人坐在餐桌前，康智睿先给郁媛媛盛上饭，俩人都闷头吃饭谁也不说话，康智睿的情绪很低落，尽管装的没事人一样，还是郁媛媛没有憋住先开了口：早晨上课路上我又看了一遍你的文章，确实有力度，也饱含感情，一般人还真就写不出来这样的文字，我的老头我知道是什么水平，几百条评论我也大概翻了翻，还真有点感动呢！刚才回来再看，说该内容已被发布者删除，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又不是一次两次，这下该老实了吧！怎么他们又找你了？

今天早晨就接到好几个电话，说整个城市都在争相传阅这篇文章，尤其在政府机关的群里，是渗透到了方方面面，影响之大空前绝后，市里领导坐不住了，觉得颜面尽失，要求能够删除文章减少影响，我说都三十多个小时了，已经有三十多万的阅读量，几百条的留言，还有几个高校群表示如果遇到来自官方的压力，他们可以组织声援，删除了负面的影响更大，还不如留着也显得领导有胸怀有气度。可是我也理解他们也是没有办法，领导定了调子，谁还能再瞎磨叽，朋友们也是端公家饭碗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实在抹不开面子，和官方是不可能对着干的，找人说合已经是在给你面子，实在不行，人家动用公权找网络后台照样让你的东西不复存在，如果再处罚严厉点，那就是彻底封号，好几年培育一个公众号也不容易，这点事我还是能分的清的，肯定不能硬扛，文章就是在你快到家的时候删除的，难受，心里觉得憋屈的很。

郁媛媛还在帮着他分析原因，我也看出来了，其实她心里肯定是偷着乐，这样康智睿肯定能老实一阵子，不再胡写八写那些不着调的文章，她的分析也就是让康智睿想明白，这里是河北，是一个经济文化都严重落后全国许多地方的省份，太超前太尖锐的东西是不允许存在和传播的，干脆就死了那份心吧！她说你就是太高看这些领导了，你觉得文章发了能督促他们改进工作，他们还觉得是你给他们闹了大难看，下不来台当然就要你删除文章，你就不应该又瞒着我再发一篇《四年前被雪藏的文章，请别说我是事后诸葛亮！》的文章，当年不允许这篇文章流传，今天就更开明了？你呀就是个书呆子，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往北上广深跑，你还不一样？好像就你最爱这座城市，爱这个城市有很多种方法，就你那尖酸刻薄，也不会起多大作用，还总是得罪人，能持续二十多年为这个城市鼓与呼，也是对得起家乡了，还是想想咱的未来吧！

康智睿说，已经有许多人在留言里问怎么看不到文章了，还有人猜测是不是已经被怎么着了，有人说这种茶水就是再高级也不好喝，也有许多人在劝导说，看淡点，别上火，干点我们力所能及的事，何必自寻烦恼，宝贝，我是不是再发一篇文字统一回复一下，也省得有各种议论，也表明一下从今往后我有关这座城市的负面言论再也不写了，大家都洗洗睡吧！我也要开始纵情山水再做陶公了。郁媛媛说，你可以写不过我一定要审查才能发。晚上吃饭的时候，郁媛媛特意多做了两个菜，康智睿坐下刚要动筷子，郁媛媛还从冰箱里拿出一听青岛啤酒，说平时不让你喝，就是担心你的糖尿病和高血压，今天喝点吧！我估计你平时在外边也少不了喝酒，每次打电话你还装，装没喝酒能装像？咱可说好了，至少最近你不能再写类似的文章了，我也知道你就改不了，没办法。康智睿说我先不喝，你跟我过来看看，就耽误你一小会儿时间。

宝贝！你不是说我写好这篇文章你要亲自审一下吗？你过来看看吧！我可是饱蘸激情，融入心血，就不相信还有比剖腹剜心更真诚感人的文字。郁媛媛坐在电脑前看康智睿刚写完的文章，康智睿进卫生间蹲会厕所，约摸有十几分钟的时间，郁媛媛开始抑扬顿挫的阅读起来，声音很是好听，就像她的人一样。《天不早了，大家都洗洗睡吧！》，艾青《我爱这土地》，假如我是一只鸟，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此时此刻，我也只好狗尾续貂了！满含热泪自删帖，只缘挚爱溢胸襟，壮怀激烈家国情，古地燕赵再悲歌。郁媛媛很显然已经被康智睿的文字所感动，她看了他一眼继续声情并茂的朗诵。

不知道怎么回事，删除掉那些垃圾文图之后，我的脑子里萦绕的竟然是鲁迅文学作品里几句很经典的话：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是的！我也是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时代发展到今天网络民意应该受到尊重，以为处处都是春天的明媚，却没有想到前两天刚刚冬至，我不知道实际上春天距离我们还很遥远，我真傻，真的！祥林嫂式的悲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想来那些文图原本也就是垃圾，能够留存30个小时已经是奇迹了，原来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就不要把残缺的爱留在这里，没有用的东西自然就是垃圾，清理自己的垃圾箱，腾出空间为今后纵情山水，品味人生，尽享轻松快乐的文字游戏做一些准备也是不错的选择。郁媛媛喜欢他的转变。

然后她继续情真意切的表达出康智睿想说的话。“道不同不相为谋”，“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老祖宗的智慧我们只需要拿来应用即可，何必要自寻“别人皆醉我独醒”的烦恼，定要做硬说皇帝没有穿衣服的诚实小孩，既然蔡桓公都不承认自己有疾在腠理，也不怕不治将恐深的结局，那扁鹊也就别等着被抹脖子，赶紧逃秦吧！我虽然一直向往鲁迅的“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的豪情，可是也需要能屈能伸的豁达和隐忍，还非得等着焚书坑儒，等着文字牢狱啊！一身傲骨很重要，世态人情难相违，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狂狷笑昆仑。虽然扼杀掉自己的作品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件很残酷的事情，那就趁着还有生殖能力再孕育几个懂风情会饶舌的，五十多岁才知道讨人嫌是多么的遭人厌烦。风花雪月和不咸不淡不用学也会，听说金晨邓伦时隔四年再度重逢，昔日情侣几成路人；听说周冬雨割双眼皮后更显成熟风韵；听说林依伦承认自己是出生在这里的北京人了。天不早了，外边黑咕隆咚的，鸡都叫三遍了，大家还是洗洗睡吧！郁媛媛应该是仔细地看了两遍，再融入自己的感情朗读出来，她的眼泪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哽咽着紧紧的抱住康智睿，老头子！写的真好！是个真正的男人，没事，发吧！你就是有事，我给你送饭！

今天康智睿说的一句话我听了还是很感动，他说我不准备放弃对这座城市的爱，因为这是我们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