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咏华小说：老藤（短篇小说）

老  藤（短篇小说）
                                  
文/韩咏华
  
（一）

开发商勾搭秀枝觊觎霸占藤家地盘并蓄意最终铲除藤家的勾当，老藤早已明察秋毫。不就是因为秀枝的老汉是镇长呗。

遥想千年，藤祖随张骞出使西域而来。尘埃落定小镇，那可是皇帝钦点的。老百姓根本吃不上葡萄，仅专供皇宫显族。那时藤家地位高贵而显赫，根本没人敢随意冒犯。而今逢时不祥，鸾凤伏窜，鸱枭翱翔，世风日下。市井泛滥的所谓“万柳葡萄”，影响了藤家正宗的声誉。但老藤始终坚守走自己的路。他相信这世间有比利益更高贵的东西。与其伤了和气，莫如气定神闲，静观事态。

这秀枝呢？却是个不知死活的半吊子。明明歪嘴斜眼加爆牙，却以为自己长得栓正。开发商一忽悠她是“杨贵妃在世”，她还真的晕菜了。乐得先是仰脖老母鸡丢了蛋儿似地咯咯浪笑，再后来竟然连说话都叫床似地哼哼唧唧，走起路来还刻意扭动母羊跳圪塄般快要掉下来的屁股蛋子，真以为自己梦回唐朝了。
其实，秀枝见了老藤一直假意尊重，但老藤就是觉得别扭。原因老藤自己也说不清。唯一说得清的就是精通《易经》的父亲曾说：爆牙的人，都是妨祖货；眼斜的人，心术也不会正。所以，很多次秀枝要接近老藤，都被老藤婉拒。

兴许是秀枝有些恼怒，亦或是她招架不住开发商的鼓动。两厢打情骂俏也就罢了。后来竟然隔三差五去万柳千龙宾馆开房。还无所顾忌歇斯底里地乱喊乱叫。殊不知宾馆的服务员正是老藤的女儿妞藤。

镇长带了绿帽子，全镇人都将脸上无光。厚道的老藤像自己做了贼似地，千叮咛万嘱咐妞藤，不要将此事传扬出去。万柳镇就是一个大家庭，家丑不可外扬。

没过多久，秀枝的枕头风直接把镇长的公章吹在了开发商的合同上。不过，他们了解老藤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倔脾气，并不敢大动，只是从藤家周围蚕食些地盘，想形成合围之势，逼老藤就范。

果然，几年后，藤家周围都被开发的稀里哗啦的了。万柳镇也被评为“大变样示范镇”。秀枝找过老藤几回，老藤都没给面子。欲壑难平的开发商，居然继续与秀枝狼狈为奸，瓦解与老藤接近的亲友，来说服老藤。老藤这次是真急了，六亲不认，直接给说服者眼吹火，两字——不卖！

至此，再没人敢啃老藤这块硬骨头。

开发商嚷嚷着要撤资，镇长有点急。招商引资额度完不成，头上的乌纱帽就摇摇欲坠，搁谁谁不急？！
 
（二）

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所好。丽枝跟秀枝的性格就完全不同。镇长其实知道开发商与秀枝勾搭连环且对秀枝已经没啥兴趣，就把自己的意图跟丽枝谈了。
丽枝从来不屑与老藤打交道。他觉得老藤是草根，乡巴佬。一身牛粪味、土腥味。凡是与老藤有关的活动，丽枝一律不露面。俗话说，小姨子是姐夫的半拉……。这回丽枝从后台走向前亮相，完全是出于为姐夫解围。

丽枝自称大家闺秀，读过几本书。她知道哪些开发商都是钻政策空子，拉干部下水攫取高额利润的暴发户。兜里刚有俩糟钱就假意看不起囊中羞涩的文化人。但是还要往办公室的板台桌后面置办一溜书柜，里面聋子耳朵般摆上些没拆封的四书五经，打肿脸充胖子。觉得只有这样，心里才有根，才能受人尊敬。

想到这儿，丽枝脸上掠过一丝轻视的浅笑。这些王八蛋，腹内空空却又从骨子里崇拜文化，还怕别人说“没文化”！一边心里骂，一边打通了开发商的电话。

陆羽茶舍。雕栏，玉竹，阁楼，古琴。

包间里。云水，禅心，香茗，美人。

几杯茶下肚，开发商有些飘飘欲仙，难以自持。丽枝却不动声色。她深涉“慢火炖好菜”的道理。每次都是在开发商蠢蠢欲动之时，智慧地金蝉脱壳。

开发商被丽枝身上散发出来书卷气所迷惑，丢了魂似的给丽枝打电话。而丽枝有丽枝的心思。每次见了开发商，不谈任何正经事。摆出水莲花一样的娇羞与开发商谈诗论画。比如“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 。再比如“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还有“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以及“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一直谈到“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和“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葡萄也该熟了，开发商也被彻底俘虏了，藤家的地总该有个说法了。

开发商刮了刮肋骨条，又拿出几千万打算开发藤家大院。老藤的工作却依然擀面杖吹火——不通。这回就不是耍倔了，而是豁命。

“要地不行，要命一条”！

无奈，镇长亲自出面调停，老藤也还是不买账。后来镇上开会决定要强拆。老藤知道后给整个藤宅周围浇了汽油，并传出话来，要跟抢强拆的人同归于尽。
这一闹，镇长先拉了稀。怕出了人命没法交代。可开发商眼见得又要卷包，溜之乎也。镇长已经付出赔夫人折兵外搭小姨子的代价了，且能让大把大把的银子流失？！

随后，一座“万柳希望小学工程”拔地而起。镇长还鼓捣开发商专门成立了“家和万事兴模范基金会”。不用说，获得“家和万事兴”大奖的，除了秀枝，就是丽枝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