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智睿进门就把灯都打开了，还把油烟机、排风扇都打开，估计他是实在难以忍受房间内的潮湿发霉的味道。最近他回来都是随便弄点吃的，大多是方便面煮鸡蛋，并打开手机听音乐，来来回回就是那几首老歌，他听的最多的就是刀郎的歌，说喜欢他的苍凉和悠远，说他是在用心用情在唱歌，就像他自己写文章一样。今天他没有听音乐，和郁媛媛报个平安以后就开始没完没了的通话，应该是打给老熟人的，所以听起来都毫无拘束之感，谈话内容也宽泛，不像和客户、甲方说话那么字斟句酌，双方都很放松都很随意。
哦！胡主任，刚到家，还没有吃呢！天天都是这个节奏，只要不出差就基本都是这个时候到家，坐地铁就需要一个多小时，然后再步行二十分钟，一天下来在路上就至少需要三个小时，累，是真累啊！从来没有想到过能在四十多岁选择北漂，八年了，忍忍也就过来了，单位里年轻人还是比较多，尤其是90后在一半以上，天天和他们在一起办公出差，也算有些感受，所以我选择了《北漂之痛》和《你眼里的90后》两个选题，或许有偏激的一面，或许不够公正客观，但肯定是亲身感受，我的性格最不喜欢胡编乱造。
不碍事，我已经煮上方便面了，卧两个鸡蛋，菜？有涪陵榨菜，还有火腿肠，还有牛奶，也吃不了多少啊！这几年又是高血压又是糖尿病，血脂也高，因为长期活动在野外，一个眼睛还有些轻微白内障，八年前进北京体检时医生的一句话至今言犹在耳，你是四十岁的年纪，三十岁的身体，二十岁的心态，几年过去就落下个蛤蟆圪豆闹头疼------浑身净病，就凭这些您就知道飘在北京有多难，哪像你们优哉游哉半辈子，天之骄子就是和我们流浪汉不一样，虽然最近几年传统媒体在走下坡路，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咳！工资是多了不少，肯定是咱们城市的几倍，但那是透支生命透支健康换来的啊！现在一天忘了吃药就头疼，眼睛模糊，夜里睡不着觉，这不就是寅吃卯粮吗？无论是年轻人还是我这样的半大老头，在竞争激烈的北京，没有足够的勇气，没有足够的耐心，没有足够的韧性，另外还得需要足够的知识储备，需要审时度势的能力，不能太圆滑世故，也不能随波逐流，反正要想在北京站住脚跟，赢得该有的尊重和影响，不付出，不认真，没长性，没骨气，那是肯定不行的，北京居不易活更难，真的，我可不是在吓唬你。
刚才你问在北京买房了吗？实话告你说，打死都没有这样的奢望，北京的房子就不是正常收入人士购房的地方，那是非富即贵的天堂，我们仅仅是挣扎在北京高档写字楼里的高级打工者而已，想靠自己的收入在北京拥有属于自己的寒舍，哪怕是小小的几十平米，就按现在的收入还得逐年递增，不吃不喝再工作三十年也是春秋大梦而已，记住是而已。尽管最近房价有些松动，但是动辄十万八万的单价还是要吓死许多人的，再说咱也不想在北京凑热闹，过一两年还是回自己的城市踏实，厌倦了漂泊开始向往回家的路。
你问现在的居住环境怎么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之前几年住在单位租的宿舍里，反正大多数时间都在外地出差考察，一个月也住不了几天，最近因为经济滑坡和疫情单位要减负退掉了宿舍，如今住在比较偏远的公寓里，距离中央人民政府是比较远，距离北京市人民政府就比较近了，可是我们还得和国家最高权力机构保持相对近的距离，所以单位在二环以里，住房在六环以外，房租单位给负责一部分我自己也掏一小部分，至于是不是舒服是不是满意，漂在北京，能省则省，有一个安身的地方就行，见不到阳光而已，房间潮湿点，偶尔还能听到隔壁年轻人做爱的声音，偶尔还能有耗子在作伴，哥们想不想来体验一次。
康智睿的话或许对方听着没有什么，仅仅是玩笑而已，可是在我听来就不啻为晴天霹雳，莫非他已经发现我的存在？莫非在我来之前有其它的鼠辈骚扰过他？不可能啊！无论是在他的家里，还是在北京现在的公寓，我都是谨小慎微的从不动他的食物，也不会让他的床铺、桌上、灶台、卫生间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管他呢！或许是他认为这样的环境一定会有老鼠，随便说说而已，我已经跟康智睿学会说什么什么而已了，而且这几天我发现这座公寓里最多的不是老鼠，而是蟑螂，无处不在，群体庞大，打不死的小强在这样公共卫生极差的公寓里，已经是泛滥成灾，包括康智睿的房间里就有蟑螂在活动，可能他不知道而已。
或许康智睿真的是饿极了，他开始一边吸溜面条一边聊天，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健谈，已经说了有半个小时多了，或许是他觉得这样不方便，就打开了手机的外放功能，对方的声音传了过来：康老师！您看这样好吗？您先吃饭吧！都十点多了，还耽误您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啊！糖尿病是需要按时吃饭的，不然肯定会影响病情的发展，您就先吃饭吧！我一会再给您打过来，看来漂在北京是实实在在的不容易啊！
不用，不用，三分钟的事儿，方便面都不烫了，几口就吃完。真是，这几年锻炼的再高级的酒店也能住，再简陋的农家乐也睡得着，再高档的酒楼也能吃，再简单的饭菜也能咽的下去，前几天在内蒙古呼和浩特大青山考察项目，中午饭一个焙子就着矿泉水就是一顿午餐，老板催得紧也不想吃饭耽误时间，干我们这行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早几年还流行这样一个段子，远看像要饭的，近看像逃难的，原来是规划院的，听上去挺高大上，实际不是那么回事，许多年轻人受不了这个苦只能退出这个行业，上个星期我带队去山东考察，一个刚来几天就赶上第一次出差的年轻人，回去就办了辞职，表面上公款走南闯北，甲方拿你当个人物，极尽恭维推崇，实际上没有经得起诱惑，耐得住寂寞，受得了挫折的本事和定力肯定不行。
你问北京人怎么样？听你这话的口气就带着地域歧视，呵呵！开个玩笑，其实时间长了我也就有了这样的地域歧视，可是我的地域歧视是相反的，说句实在话，通过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我是真看不起那些自认为是北京人的北京人，别看没有什么真本事，但是就是谱大、脾气大、肚子大，一个出租车司机从嘴里流出的京骂能把人噎死，一次一个快递小哥的电动车从出租车跟前猛拐，出租车司机也不管不顾乘客的感受，将快递小哥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那些诅咒的话简直能让人瞬间崩溃，北京地铁里因为芝麻绿豆的小事吵翻天的主肯定有一个是北京人，有时间你可以翻看我几年前写的系列文章，网络上有，题目就是《北京地铁的故事》，没有切身体会哪敢在网络妄议北京人啊！就这流传出去也得让有些人不高兴。
好的康老师，有时间我一定从网上搜搜，看看您的《北京地铁的故事》，想想在北京的地铁上也会发生各种反映社会最底层民众的奇闻异事，我们的地铁运营两年也有许多故事呢！之前您在我们的城市就比较关注社会关注民生问题，这几年在北京也和形形色色的北京人接触，你们单位又有许多的年轻人，可能还都是以高学历的为主，应该也是来自于五湖四海，这些北京原住民和新北京人也真不容易，您能在四十多岁成为北漂，也着实令人佩服，康智睿插了一句，那也是没有办法，我们的城市没有位置啊！您说的对得很，像您这样的复合型人才，也只有北京这样的大城市才有发挥的空间，小地方不具备，我们下一个议题要关注的90后在您眼里是个什么状态呢？客观公正的给予评价，既需要公心，更需要独特的观察力。
康智睿已经放下了饭盆，又打开了话匣子：这几年也和几个北京人打过交道，有北京郊县的，有父辈进京的，也有满族皇族血统的土著居民，也有政府机关的新北京人，北京人的渊博、聪明、圆滑是真的令外地人自愧不如，说起话来京腔京韵尤其让我们敬佩，不像咱家乡话土得够呛，规划院也曾先后招聘过几个北京的年轻人，嘴好使话好听，就是不够踏实，不能吃苦，加班就是牢骚满腹，离职就要维护权益，动不动就要告公司打官司，有一个年轻人就要离职了，趁出差的时候找理由借了我二百块钱，到离开再也不提这事了，搞不明白如何就成了这样，我也懒得跟他计较，也就是在这儿跟你说说，这段就不要披露了。
还有更邪乎的，一个北京郊县女青年虽然不是90后，也比他们大不了几岁，身材气质都很不错，浑身上下都透着北京人的精明能干，也很会说话办事，单位领导和我都一致认为她很有培养重用的潜质，但是时间一长就暴露出北京人的劣根性，不能持久，急功近利，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小市民的占便宜心理，尽管之前领导已经开始指出她的毛病，我却很是不以为然，就在她在办理离职手续的前几天，发生的一件事却真是让我大跌眼镜，北京人或现代年轻人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彻底崩塌了，现在说起来都觉得匪夷所思。
因为催要欠款，我们开车去河北北部的一个县里，中午在甲方食堂里吃了饭，大家聊的也很不错，临走她和老总说起人家农庄里的土鸡蛋很不错，还问在北京的超市里能不能买到，老总是见过大世面的岂能不知道此话的真实用意，我一看这事不能这么办啊！正事没有办成，这样岂不是要影响公司形象影响今后工作的推进，就极力劝阻她说也没有什么交情咱还是赶紧走吧！这个北京人就站在车外边等，说一会人家马上就拿来了，咱也别辜负人家的一片好心啊！拉拉扯扯中，人家老总还是把鸡蛋和草莓都装在了车上。
分手时老总还在说，没什么都是自己生产的，回去一人一份都品尝一下，给我们把方案做好点，有时间还过来玩。估计人家心里肯定在骂，这他妈什么北京公司就这水平啊！你知道到北京的地铁站是什么结果，我要赶着去北京西站回咱的城市，下车拎上我自己的双肩包，双肩包和那些东西都在后座上，她还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不说。到了11点多的时候，我都到了家，她发来了微信说康老师不好意思，也没让您拿上鸡蛋和草莓，我都忘了那个事了，我说没事，我也不好拿，你就吃了吧！看看！北京人也太他妈能装了，知道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出差，正在办理离职手续简直连脸都不要了。别着急还有更可笑的，周一上班这个北京人送过来一罐黑枸杞，说是挺不好意思的，脸色也很尴尬，从此就消失在北京的茫茫人海里，那盒黑枸杞盖子上的尘土厚的我都不敢吃，打开看看，黑枸杞已经过了保质期，这样的北京人真的是够可以。
呵呵！我家很多年前有个北京亲戚就是这样，弄点破东西想糊弄咱乡下人，想不到现在北京人还有这样的啊！是挺奇葩的。电话那头也传来康老师朋友胡主任的感叹。康智睿咳了一声，喝口水继续说：其实哪里都有小市民，北京天子脚下也一样，也不是北京人就一定素质高，再说露骨一点，要得罪好多人，北京就是一个大染缸，再淳朴的人，再厚道的人，再善良的人，在京城这个大环境的熏陶下，都会失去曾经的自己，都会变得势力，都会变得麻木不仁，原来好几个曾经的朋友同事到北京的时间更长，如今我们的关系也都很一般，现在的人，有用和没用都分的太清了，再加上我这人不好酒，不好热闹，不好交际，自然就越走越远。是啊！您的时间都用在观察社会，构思酝酿文章上了，自古圣贤多寂寞，胡主任跟了一句。
嗨！人和人的活法不一样，有人喜欢前呼后拥，有人喜欢互相恭维，也有人喜欢独处思考。说句实在的，北京是有种种的不好，交通拥挤、世态炎凉、重利轻义，但是北京相比中国的许多地方还是更能体现公平竞争的意义，在东北、西北、华北干屁大点事都需要拉关系走后门，在北京这样的一线城市，只要能吃苦、肯钻研、会交流、懂道理总会找到安身立命的属于自己的位置，毕竟北京还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利益集团的天下，凭本事吃饭的地方还是占相当的数量，全中国的牛人都往北京聚集，全世界的精英都在天子脚下，身家过百亿的难以计数，处级以上干部多如牛毛，看看每到周一早晨，周五晚上，来回穿梭在两座城市之间的人有多少，我的感觉至少得有数万人之多，北京的机会和城市活力是我们永远达不到的。
胡主任截断慷慨激昂的康智睿，很快换了个话题，康老师，问你一个题外问题，很私人，不会写在采访稿里，就是对您这个人十分有兴趣，平日除了上班、出差、考察、写作，您最喜欢听谁的歌？您先不用说，让我猜猜，看看我们的心灵默契程度，是不是刀郎？呵呵！康智睿说看来我们兄弟堪称知音，你猜的准确至极，回到住处躺在床上，在路上开车自驾，都是刀郎的音乐在伴随，我认为刀郎是在用心演唱，用情做音乐，有些诋毁刀郎的音乐人会有部分作品让我感动，而刀郎则是全部，他的音乐已经融化到我的血液里，苍凉、粗犷、悠远，那种独特的沙哑最能震撼心灵，我就是追随着他音乐和意境的文化旅者，孤独而倔强，执著而忧伤，也许他的音乐和演唱没有太多的技巧，可是他的真实，他的低调，还有他超然最能打动人心。胡主任的话又传了过来，我改变想法了，您的这段话我不能私藏，我必须要让我的读者看到。
还是胡主任在掌握话题、时间和节奏，而康智睿说起来已经犹如脱缰野马，人家问一他答十，人家捧他一下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如果郁媛媛知道他今天的表现，一定会是这样的评价，郁媛媛说喜欢让康智睿沉稳大气点，不能总是像火烧屁股一样。胡主任说太晚了，就不影响您休息了，是不是明天还要出差，那就更不能耽误您了，回来了给我打电话请您吃饭！也欢迎您有时间多参与我们的话题，您是既有思想高度又有敏锐的洞察力，还有许多人羡慕的走南闯北和难以企及的实践经验！康智睿也和大多数人一样都喜欢听吹捧话，是不是有些飘飘然，我不敢妄下结论，就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像烙饼一样，貌似还是睡不着，就下床打开空调，躺下还是很烦躁的样子，又起来打开电脑，敲打了一些字才又躺下，慢慢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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