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智睿又有三天没有回来了，估计是还在外边出差，那天郁媛媛给带来的烙饼，我又吃了一些，剩下的都发霉变质了，三四根火腿肠有包装我也不会动，况且我也不需要必须依靠康智睿的食物存活下去，这里的食物来源甚至比在家里还丰富，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环境卫生，还有就是不够体面不够有尊严，这三天我已经将我可能的活动区域基本摸清了，这里就是北京市通州区的城乡结合部，附近既有成片的居住小区，也有成片的城中村，我们呆的地方应该就是过去乡镇企业的车间和工棚改造而成的公寓房，院子里的布局，屋子里的格局，还有绿化、道路、围墙都透着二十年前的风格，其实我也不懂，都是听公寓门卫和人聊天知道的，门卫老头吃住都在顶头那个房间里，收发快递，公共洗衣机，热水锅炉都是他的责任范围。
这几天我发现这个区域的老鼠还有好几拨，我刚过来表现都是很低调的，因为我不想招惹谁。最让我感慨的是当地的老鼠不是画地为牢，都不是坚守自己的势力范围，在万州川菜馆混日子的不仅仅是我，还有好几个小伙伴，夜晚都可以在各处活动，白天也可以在小库房混，就是打个照面也不会发生冲突，北京这个大城市就是不错，很有点国际范，就是老鼠都学的很绅士很大度，大家都相安无事，也没有见过大家相互残害和吹胡子瞪眼的，其乐融融真是感觉很好。不过我还是喜欢干净一点，讲究一点，那天就看三四个老鼠绕着泔水桶，捡拾地上的米粒、面条，还有肉渣、菜叶，我在远处看着，说实在的我还真有些看不起这些同类，我觉得它们活得没有什么尊严，以往那些在垃圾里混生活的生存方式我压根就没有考虑过。
这片区域据我观察还有十几只老鼠，自从上次在院子里遇见两只超级毒王老鼠，后来就没有再遭遇过它们，不知道那次是过境还是去了他处，反正这几天就是和其它同类相遇也是相安无事，看来北京的老鼠都是彬彬有礼，都是谦谦君子，这几天在这个区域越来越有反客为主的感觉，彷佛这里就是家一样，从康智睿的住处106室到左邻男的107室，再到狭长的小院，再到万州川菜馆，足够，我的活动区域也完全可以了，另外我还有重大发现，康智睿房间右邻105室的男女就是街上那家万州川菜馆的老板和老板娘，那天早晨两人做爱搅得康智睿睡不着觉的就是她俩，那天晚上两个服务员在床上聊天，我就了解到一些情况。
她们在暗地里叫老板和老板娘的外号是丑柑和空心菜，或许是老板的模样很一般，甚至可以用丑来形容吧！而老板娘却长得十分水灵标致，她们感叹如此不般配的两人怎么就混到了一起，人真是很奇怪，她们说丑柑不善良，说空心菜不宽容，还抱怨说定好的工资，到领工资时又说要扣两千块钱押金，不就是怕咱们不满意时，撂挑子走人影响生意呗！两个小姑娘都是老乡，没有找到更好的工作，一个有男朋友，经常微信聊天，一个还是单身，就喜欢看抖音刷视频，临时在餐馆打工，至少暂时解决了吃饭和住宿问题。
最近几天我发现在万州川菜馆好像更能感受到北京郊区的都市风情和市井文化，因为来这里的人是五花八门，既有附近写字楼里的小员工，也有旁边建筑工地的干活的，有的人急匆匆地吃完饭就走了，有的人会要上一两瓶啤酒边吃饭喝酒边看电视聊天，老板丑柑和老板娘空心菜也会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顾客聊上几句，这也是增加回头客的有效办法，尤其是空心菜还是很有些经营头脑，嘴巴也很会说话。那天就有一个顾客对万州川菜馆的名字产生怀疑，就问空心菜，哎！老板娘你这川菜做的挺地道，就是你这店名好奇怪啊！万州是重庆的，你这是川菜馆，你应该是重庆菜馆啊！空心菜把一盒餐巾纸放在顾客桌上，笑笑说道，我老公是广元的，是川菜厨师，我是万州的，他为了我嫁到万州，又一起到北京，就叫了万州川菜馆。
这万州川菜馆在附近也算小有名气，尽管经营时间不长，听两个服务员聊天应该还不到一年，前几个月疫情严重的时候两口子都想退了房子，回重庆了，就是这大霞二霞也是两个月前才雇佣的，人都很朴实就是还缺点机灵劲，这是空心菜和丑柑说话时我听到的。我也觉得她俩和空心菜比起来是相差不少，看来能不能当老板和老板娘也还是需要一些先决条件，丑柑熟悉了也不觉得有多丑，吃苦耐劳，还有一手好手艺，空心菜脑筋活络，懂经营会管理，人也长得精神利落，举手投足都让人感觉很舒服，万州川菜馆最近两个月逐渐好起来，好像外卖的订单也在呈上升趋势，那天两人还商量再请一个配菜的，减轻丑柑的压力。
我承认我就是一只老鼠，可是我是一只见过世面，经过风雨，具有独立思想的老鼠，和北京相比，我和康智睿都是来自小地方，说起来是一座省会城市，可是各个方面和首都比起来都是天壤之别，尽管我还没有到过真正能展示京城氛围的地方，仅仅在万州川菜馆这个小天地就让我看到许多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景象。北京不愧是大都市，就是在远离中心的通州也处处洋溢着国际化和包容性，万州川菜馆时常会有外国人来就餐，有白人也有黑人，更多的是来自东南亚和印度、孟加拉、巴基斯坦的留学生。我的前半生就是在那个几十栋楼房的小区里，接触的都是黄皮肤的中国人，也就在电视里看见过外国人，总觉得那些白色的、黑色的、棕红色的外国人就像天外来客，丑柑说这附近有两三所大学，每个大学都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外国留学生，他们已经融入到这个世界级的大城市，就像北京的胡同串子一样，甚至他们比中国人更想了解这座城市。现在的疫情也是很奇怪，进来的人都戴着口罩，吃饭的时候都摘掉，也不知道这口罩究竟能起多大作用，丑柑、空心菜，还有大霞二霞，这一天也就吃饭、睡觉的时候不戴口罩，她们说都快憋死了。
晚上刚到饭口的时候，就来了三个国外留学生，从他们进来坐下，我的眼珠就没有离开过他们，点菜说笑，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和大家一样进来时都带着口罩，坐下后就露出了他们和中国大不相同的肤色和相貌，空心菜还能用英文和他们交流，后来干脆都开始说普通话，许多话我也能听懂了，甚至我觉得他们说的比丑柑还标准呢！我还听出来了，一个是印度的，就是和中国不停的闹事那个国家，一个是巴基斯坦的，就是电视和网络里说的巴铁，还有一个像没长毛的小老鼠一样，又红又白的来自于美国，三个都很有个性的国家的留学生，凑在一起吃中国川菜，还让我这个躲在暗处的老鼠，看的清清楚楚，想起来也觉得很有意思，甚至我心里都是得意洋洋，暗自为自己的小聪明点赞，如果还在原来的地方能看到这些吗？
这时我才发现，小酒馆才是了解社会，丰富阅历的好地方，记得康智睿说过作家老舍有一部知名的著作就叫《茶馆》，就是通过茶馆里人员聚集信息多元的特点，三教九流，各色人物，将几十年的故事汇聚于这个特定的场景里，历史沧桑，风云变幻，每当康智睿说起这些就心潮澎湃，其实这个也好理解，他本身就是一个既感性又理性，还具有爆发性的多重性格的聚合体，可惜我就是一只老鼠，尽管有些经历，有些感悟，还有些浪漫，可是我除了能听懂大部分的人话，就不会干他们另外一些人事了，想想我这几个月所目睹的一切，有惊心动魄，有忍辱负重，有精彩纷呈，从年初新冠疫情的爆发，到目前国内政治经济的稳定，国际环境的瞬息万变，再到欧美疫情的大面积失控，再到大陆与台湾愈演愈烈的剑拔弩张，我也算是见证了一个时代，时光荏苒，我也从青年过渡到了中年，能写上一个本《鼠言无忌》相信一定很精彩。
还是那天，晚上快关门的时候来了两个建筑工地的农民工，浑身上下锈迹斑斑，脸上也不干净，点了两个素菜，还自带了一瓶白酒，好像就是旁边顺义的牛栏山二锅头，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小声聊天，说的也都是工地上的事，还有唉声叹气的小声咒骂，空心菜可能是觉得大家都是劳动人民，出来打工也都太不容易，就把准备他们四个人一起吃的麻辣鸡块炖土豆给了他们一小碗，还说最近店里搞活动，进店吃饭就赠送一个菜，估计是怕说白送伤了他们的自尊心，一来二往的几句话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两个服务员在收拾碗筷，丑柑在厨房里也没什么事，就端了茶水坐在旁边和他们聊天，其中的一个抿了一口酒对丑柑说，刚来这个工地，之前的工程款还没有结清，你这小店还不错，以后就来这吃了，味道和价格也都能接受。
丑柑说疫情对你们有影响吗？这么大一个工地来吃饭的也不多啊！岁数大的接茬说道，有影响啊！许多人都不出来了，就是憋在家里，工程要赶进度，就是缺少人手，吃饭的人少是因为工地有食堂，就是不让喝酒，干了一整天，又加班三四个小时，喝点解除疲劳睡觉踏实，来北京打工也没有其它爱好，就是拼命挣钱都交给家里，老家大人孩子都等着用钱呢！就是有时候结账慢点，不过倒是欠不下，政府有人在管这事。丑柑爱嚼槟榔，牙齿都染黑了，他放一颗在自己嘴里，问两个顾客吃不吃，他们看了一眼说工地有几个湖南人就爱嚼这个，是不是和我们喝酒一样也会上瘾啊！我们北方人不懂这玩意有啥好，还是你自己吃吧！空心菜推了丑柑一把说，还是少吃点吧！也不晓得你怎么就喜欢上这东西，网上都说总嚼它不好呢！
有啥子嘛！人家累了喝点酒，我累了嚼个槟榔，都是一样的嘛！我又不是吸食鸦片！丑柑的回话带着浓浓的川渝口音，然后又用普通话问两个食客，老哥！每天都挺累，一个月能有多少收入啊？上岁数的伸出两个手指头，丑柑说不可能就挣两千元吧！北京哪有这样的工资哟！年轻的说你理解错了，他有时候还能超过两万呢！活干的快还地道，好多工地都找我们呢！丑柑惊得露出了黑黑的牙齿，我的乖乖，就是绑钢筋，支模板就能挣两万啊！我这起早贪黑，烟熏火燎的干一个月也挣不来两万，还是我们两个人，我说婆娘干脆你回家看孩子，我也去工地绑钢筋支模板吧！上个月除了杂七杂八的支出，我看就没剩下钱嘛！
空心菜开始把他们四个人的饭菜往桌上搬，一边走一边说，就是嘛！房租、税费、水电、工资，还有公寓的房租，物价在涨，饭菜涨价就没有人来吃，你说的是嘛！那我们两个给哪个在打工嘛！大霞二霞不要干了，过来吃饭，邱感！你也别发感慨了，同行不同利，你不信你去工地也得从小工做起，哪有生下来就挣大钱的道理，术业有专攻，人家挣得多也是慢慢熬出来的，外行介入新领域都得交学费，你就是火头军的材料，就琢磨怎么做好你的饭菜吧！胡思八想也不管个啥用。两个食客看人家也要吃饭了，就加快了喝酒吃菜的进度，我也活动活动筋骨，如今也不知道是岁数大了，还是出了什么毛病，易困，易累，易饿。
经过两三次的啃咬，从康智睿的106室连接右邻105室的通道彻底打通，就是吃的饱饱的也能畅通无阻，原来康智睿的邻居真的就是万州川菜馆的老板丑柑和老板娘空心菜，他们关门回了公寓，大霞二霞搭好临时床铺，一个打盹，一个玩手机，我吃饱喝足也想回去看看，不知道康智睿回来了没有，左邻男已经开始呼呼大睡，电视机还在播放国际新闻，不是美国就是欧盟，再不行就是印度和日本，声音不大，在康智睿房间里也能听得到，就和在一个房间差不了太多。我就蹲在康智睿的房间看丑柑和空心菜的房间，墙壁的窟窿和我的粗细相似，而墙的厚度也就仅有我的脑袋那么厚，也就是说要么在106室，要么在105室。
要想躲在墙壁里看热闹是绝对不行的。105室的灯光太亮，此时肯定不能进入，但是他们两个的对话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此时他们已经冲完澡，俩人就躺在床上聊天，聊着聊着气氛就有些不对头，川渝方言太难听懂了，也就是几句话略微有些理解：你着急我也着急啊！不晓得，不晓得，你别给我说这个，坚持才能胜利哦！不行就让你表弟来帮忙吧！看来这夫妻俩又在为万州川菜馆的前途抬杠呢！在外边互相都留着面子，回到家里也会争得面红耳赤，吵架归吵架，前半夜还是背对背各自睡觉，快天明的时候就会隔三岔五的搂在一起，那爱起来也是惊天动地，绝对想不到白天娴熟文静的空心菜也有霸道彪悍的一面。
直到丑柑说了一句，睡吧！都快一点了！就在他们的灯灭掉的同时，康智睿的房间外面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就在康智睿进来打开房间顶灯的同时，我快速的蛰伏到床下，差一点就暴露目标，康智睿进门放下双肩包，换上拖鞋先去厕所撒了尿，冲过水就拿起了手机，估计是要给郁媛媛报平安，我估计右邻刚要睡下的丑柑和空心菜也会听到这边的动静，喂！我到住处了，一听就知道你还没睡觉，康智睿尽量压低声音说话，早就跟你说不要等我了，没事的，好了，赶紧睡吧！我也洗洗就赶紧睡，太困太累了，不行，不能晚去，明天还要一起去河北唐山一个县里，不说了，赶紧睡吧！太热就开空调，好了，我也睡！康智睿实际上是欺骗郁媛媛，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洗漱，放下手机脱了衣服就倒在床上，翻了两个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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