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言无忌（第一章）：黑咕隆咚夜归人，上蹿下跳抓老鼠

听长辈们说，许多年前进入腊月，也就是春节之前的那一个月，人们都会忙碌起来，城市乡村都会有零星的鞭炮响起，响鞭炮的时候，刚开始都会感到心惊肉跳，习惯就好了，那时人们会准备许多过年的衣服、食品、烟酒，冰箱、橱柜，甚至小房里都会堆满东西，都是一些人们喜欢的美食美物，比平时要丰富的多，一般我们也都会跟着很兴奋很是快活，毕竟是过年嘛，丰衣足食幸福安康就是最普遍淳朴的愿望。

整个小区的灯几乎都暗了下来，偶尔有一两个窗子还有暖暖的光透出来，一楼老夏家黑漆漆的，墙上的老挂钟滴答滴答永远是一个节奏在工作着，阳台上除了那几盆花草，就是一对鹦鹉，一对刺猬，还有就是一对金丝熊，紧挨着西墙根水族箱的加氧机还在咕噜咕噜的响着，几条鱼悠然的游来游去，它们应该永远是不睡觉。主卧室里的大床上老夏已经鼾声如雷，被子没有盖严，多半个胳膊露在外面，地上有一个便盆。旁边的小床上老伴翻了个身，嘴里又开始含混不清的嘟囔着：我不漂亮了，知道你不喜欢我，我早就知道我不漂亮了，真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知道，我早就知道的。说着说着，她也昏昏沉沉的睡去。

当，当，当，当，老挂钟响了四下，虽然很老了却很准，老夏经常把挂钟取下来擦拭更换电池，那把二胡还在餐厅的桌子上，象棋也摊开摆在桌子上，客厅里还有一个大案子，文房四宝是一应俱全，案子上还有前几天写对联剩下来的红纸，还有那把大号茶缸子，屋子里弥漫着老人们身上特有的那种味道，或许还有那几种小动物屎尿的味道，温度高又不经常开窗户，缺乏流通，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的不新鲜不舒服。

外面的夜很黑，估计这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吧！放眼四望，看不到一扇亮灯的窗子，过了一会，最东头三楼有一盏灯亮了一下又很快黑了。那棵大槐树就孤独的站在那里，在路灯的照耀下，枝条的影子洒在草地上都看不见了，洒在道路上的倒是很清晰，树下孤零零的石桌石凳寂寞的站在那里，也有些枝条的影子。

外面的风还是很凉的。有车灯从西边过来，由远及近，停进车位，昏暗的路灯照着两个人影由清晰到模糊走进了楼道。六楼东门的防盗门打开了，康智睿和郁媛媛走了进来，赶紧洗澡吧！真想不到飞机会晚点六个小时，害得你也等了这么久，再有三个小时天就亮了！康智睿进门就说。赶紧进卫生间，把衣服脱到脸盆里，包就放在凳子上，不许摸干净的毛巾，手机，手机给我！郁媛媛在下命令，不容康智睿分辨。

我说今天就别开洗衣机了，赶紧你也进来洗个澡就睡吧！太困了，这是康智睿的声音。你别管了，好好洗洗，我一会儿就洗，这么多东西，还得收拾一下！郁媛媛在家里的的决定一般不会被驳回。卫生间里哗啦哗啦的水声开始响起来，一会儿阳台上的洗衣机也咕噜咕噜的转了起来，随后郁媛媛脱了衣服也光溜溜的进了卫生间，两人嬉闹的声音和水声搅在一起，地上有细细的流水从卫生间里顺着瓷砖缝隙在蔓延。

屋里的温度不高，比老夏家、比邹老师家、比朱三家都要低几度，六楼就是这样，冬天冷夏天热，就是春天和秋天最舒服，可是这两个季节在这座城市都是来去匆匆。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了，两个人的谈话就清晰了很多，哎哎！你的手老实点行不行，讨厌，再乱摸我可下狠手了，郁媛媛警告的声音还有一点娇嗔的味道，接着她又说道：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吧！三十二年的今天我成了你的新娘，你要今天不回来我真就生气了！康智睿的声音：许多事由不得咱做主，算不准甲方遇到什么情况，说不准领导怎么安排，像这飞机，像这天气，你当我是傻子啊！怎么能忘了这一天呢！每年的腊月二十九，会记一辈子呢！永远。

两个光溜溜的人拉着手进了卧室，钻进了被窝。好凉啊！我给你暖暖！康智睿的声音，今天机场开始有许多人戴口罩了，网上说湖北武汉有疫情，应该不会影响过年吧！我总是有点担心，康智睿接着说。郁媛媛的声音：放心没事的，回家了总说那些干嘛？我们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吧！天天在外边，吃香的喝辣的，又是美女又是美景，怕是早忘了老婆吧！后边几句有些含混不清。过了一会又听见康智睿在说，我睡不着，三十二年前的我们现在在干什么，回味感受一下吧！宝贝，今天的事儿哪能拖到明天，我就想一口吃了你。给你吃，给你吃！现在就给你吃！郁媛媛的声音充满诱惑和暧昧。阳台上洗衣机在嘀嘀嘀的响了几声之后也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卧室里的台灯也灭了，传来的是两个人小声的嬉闹，还有被子的窸窣声。

是啊！这天竟然是腊月二十九，也就是说再有两天就到春节了，因为在三十二年前他们就是在这一天结的婚，天啊！这夫妻两个竟然有五十多岁了，可是看上去和五楼邹老师两口子相比好像也差不多少，他们的孩子才几岁啊！岁月这把杀猪刀有时候也真是很不公平，好像对康智睿郁媛媛两夫妻就格外开恩！

远处的马路上偶尔有车辆疾驶而去，小区里的清扫工开始清晨的工作，大扫帚划过路面的声音传得很远，不知道是谁家的猫喵喵的叫了两声。再有一会还会有大公鸡的鸣叫，再有一段时间就应该天亮了，此时的天最黑暗，夜空中没有月亮也看不见繁星，有淡淡的雾气笼罩，只有嗖嗖的凉风从树梢和过道掠过。

康智睿家的灯刚灭，楼下邹老师的灯又亮了，婆婆和邹彤去了趟厕所，马桶的哗哗声很快结束，回来他们又躺在床上睡着了。屋子里很快又恢复了宁静，一会儿，客厅墙角纸箱子里几只小鸡叽叽叽叫了几声也不在动弹。茶几上的果盘里，瓜子、花生、榛子、杏仁、核桃，还有一些开心果，一堆瓜子皮、花生皮也没有收拾都散落在茶几上，邹彤啃剩下的半个苹果还有淡淡的果香在飘散，地板上也有零星的这皮儿那皮儿，邹彤的玩具更是在哪里都能看到，邹老师的一摞书和一摞教案作业就歪歪扭扭的堆在沙发扶手上。

啪嗒，主卧室的灯亮了，邹老师晃晃荡荡的走出来，趿拉趿拉的去了厕所，厕所的灯也亮了，先是撒尿的声音，后是冲水的声音，他揉着眼睛问：茗茗，茗茗你去厕所吗？听到屋里说不去之后关掉了厕所的灯，啊！啊！有老鼠，这有个大老鼠！邹老师惊恐的叫喊在寂静的凌晨之夜太凄厉了，三四秒的工夫卧室里的黄茗茗紧跟着就窜了出来，浑身上下就穿着一个花短裤，胸前白花花的乱晃：啊！真的有啊！它跑到沙发底下了！媳妇你快看！邹老师退到了墙根顺手捡起邹彤掉在地上的一把塑料大刀，虚张声势的乱晃。

挥舞着大刀的邹老师靠着墙，拿着一个骑马蹲裆式，两条腿剧烈的哆嗦着，黄茗茗光着脚就冲向了厕所，端着墩布就往沙发底下横扫过去：出来！出来！你给我出来！看我不把你怼死！邹老师不敢动就指挥战斗，啊！跑到阳台上了！媳妇别让它急了咬你！哎呀！看你那怂样，过来帮忙啊！黄茗茗端着墩布冲向阳台又喊道，去把卧室门关上，一会跑进去上床了更麻烦，你还跑！你还敢跑！贼耗子，我教你跑！打开大门，把老鼠赶出去！邹老师慢慢的往卧室门口蹭：媳妇，到底是开门还是关门啊！阳台上黄茗茗的墩布捅得声音能惊动四邻，叮铃咣啷的好不热闹，邹老师的腿在慢慢的往外挪，手里的大刀依旧举得很高。

妈妈，怎么啦？邹彤和婆婆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看着阳台上呼喊运动的黄茗茗和正往卧室磨蹭的邹老师问道。蛋蛋，你真是个笨蛋，关卧室门，开大门，打不死就赶走它！彤彤赶紧和奶奶进去，小心老鼠急了一会咬你小鸡儿！邹彤没有退步却就近拿起来一个塑料小板凳举得高高的，光着身体就守着自己的卧室门，婆婆说开门让它跑吧！想打死它也不容易，它也是一条生命！说着出来打开了客厅的大灯，黄茗茗的墩布在一个墙角拼命的怼着，我就不信打不死你！可恨的东西！看你往哪跑，哎！怎么没有了。黄茗茗有些嘘嘘带喘，还是婆婆打开房门，一股凉风跟着扑面而来，逆风而行的是一只黑黝黝的老鼠的影子。

对门的门开了，朱三光着膀子露出半个身子：邹老师！这是咋回事？两口子打架啊！不好好睡觉，打什么架啊！冲到门口的黄茗茗白晃晃的身子又退了回来，婆婆说闹老鼠哩！没事，没事，就关上了门，接着楼道里其它几扇门也都关上了，声控灯也陆陆续续都灭掉了，楼道里又恢复了宁静，邹老师家偶尔还能传出来他们收拾家什的声音，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黄茗茗训斥邹老师的声音，还有厕所卫生间哗哗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