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作家的作品被选入教材，无疑这篇作品即是精品，是典范的。颖川先生的散文《小泉花》，早在三十年前就被选入河北乡土教材——初中语文。这部教材是由河北省教委牵头，保定地区教育科学研究所组织专家依据《初中语文教学大纲》（以下简称《大纲》）选编的。选编的原则是：“思想内容好，语言文字好，适合初中生阅读，体现乡土特色。”旨在扩大学生的阅读量，从充满乡土气息的作品中，领受爱美的情趣，逐步提高认读、理解和鉴赏能力，激发热爱家乡，热爱家乡人民，建设家乡的豪情。作品被选入这部教材的作家，还有徐光耀、梁斌、铁凝、孙犁、韩映山、尧山壁等。这部教材由河北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河北省新华书店发行。
判断一篇散文的优劣，是有标准的。著名文学评论家、理论家刘锡庆教授指出：散文的主角就是你自己，好的散文必须要“以我为主”，是个性和心灵的赤裸，是自我心灵生命和人格魅力的艺术外现。自我性、向内性、表现性始终紧扣一个“我”字。颖川先生的散文《小泉花》是以第一人称写就的，完全符合刘锡庆教授的论断。这篇散文的结构布局，语文知识点的涵盖，好像专为《大纲》量身定做的。毫不夸张地说，《小泉花》是《大纲》的注脚和范本。
《大纲》对教学内容——课文做出明确规定：
课文要具有典范性，文质兼美……富有文化内涵和时代气息。要体现教学目的，适合教学，有利于开拓学生视野，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 关于文章的典范性，简而言之，就是思想内容积极向上，具有先进性，对学生的成长发展能起引领作用。语言、结构和手法经得住推敲，对学生的读写有示范作用。我们不妨用《大纲》这把尺子，对颖川先生的《小泉花》量一量，用《大纲》之范匡一匡。
我们先来看《小泉花》的结构和主题（《小泉花》全文附于文后）。
文章包括楔子（引子）、主体和尾声三部分。
引子，解题。因为“小泉花”并非专用名词，辞书中是查不到的。是对“无名小泉”的“爱称”，释题是很有必要的。引子，从思路章法来说，交代了书写对象，抒情的由头，起着引起下文的作用。
主体，可分为四层：
第一层，2——3自然段，叙写小泉花数量之多，描摹小泉花形态之美。
第二层，4——5自然段，借助当地人，美籍华人，历代诗人，介绍“稻地八村”种稻历史之长，稻米质量之优，有“小江南”之美誉。
第三层，6自然段，从科学角度推断“小泉花”的成因。作者渴望“小泉花”为四化建设贡献力量，彰显了时代气息。
第四层，7——13自然段，书写归途所感，揭示文章主题：小泉花不因其小而自卑，更不因其功而骄傲。它懂得生命的价值在于贡献。
尾声，14自然段，作者“陶醉于小泉花”。
散文固然可以叙事、写景、状物，但抒情写意是散文不可或缺的。作者为一睹小泉花尊容而来——为小泉花的奇美所吸引——为小泉花不自卑，不自傲，甘于奉献的精神所感动——为小泉花的“特色和风采”而陶醉。作者的情感随着对小泉花的渐渐理解而逐步加深。
“一篇作品，不能平铺直叙，也不能从头到尾，一味紧张；总得有错综变化，迂回曲折。这就叫结构上的技巧。”（茅盾《怎样阅读文艺作品》）《小泉花》的第六自然段正是“我的感情的溪水”的缓冲区。
文章的结构，脉络，主题，完全符合《大纲》要求。对中学生作文，如何结构文章，如何铺排材料，如何表现主题，不失为范例。
我们再来看《小泉花》所涵盖的语文知识。
《大纲》规定：
1、了解词的分类，短语的结构（并列、偏正、主谓、动宾、补充），单句的成分（主、谓、宾、定、状、补），复句的主要类型（并列、递进、选择、转折、因果、假设、条件），和常见关联词语的用法。
2、了解常见修辞格（比喻、拟人、夸张、排比、对偶、反复、设问、反问）一般用法。
《大纲》所规定的知识点，在《小泉花》中俯拾即是。我们略举几例。
短语：
并列短语——甘甜清冽，偏正短语——小泉花，主谓短语——水质优良，动宾短语——贡献力量，补充短语——尽收眼底。
单句：
今年暑假，我走访了古郡涿州著名的“稻地八村”。
主语“我”，谓语“走访”，宾语“稻地八村”，状语“今年暑假”，定语“古郡涿州著名”。
在短暂的几天访问中，我对小泉花的“身世”做了一点饶有兴味的调查。
主语“我”，谓语“做”，宾语“调查”，状语“在短暂的几天访问中”、“对小泉花的身世”，定语“饶有兴味”，补语“一点”。
复句：
并列关系复句
小泉花，不是童话世界中的角色，而是自然界从不惹人注目的无名小泉的爱称。
小泉花的容颜，比不上浙江杭州的虎跑泉，山东济南的趵突泉；也比不上贵州安平的珍珠泉，四川新宁的雌雄泉。
二重复句，递进，并列
这不但有助于了解当地的水文地质条件，丰富水文地质科学的内容，而且根据历代泉水分布情况，扩大水源。
二重复句，因果，并列
怪不得中国历代诗人颂扬这里是“小江南”，怪不得美籍教授张捷迁先生赞誉他们是“得天独厚”，原来小泉花有着如此惊人的历史功绩。
转折关系复句
我从未陶醉于酒，而今却不能自已地陶醉于小泉花。
二重复句，假设，承接
如果我是一位作曲家，一定选用最美的音符，去谱写一支《小泉花之歌》。
修辞格：
排比、拟人、比喻
那无数的小泉花，……按照它特有的节奏，滚动着，跳跃着，欢唱着，汇成一股股波光粼粼的小溪流，条条银线般地镶嵌在稻地八村的地毯上，大有南国风味。
它是那么真实、自然；又是那么秀美、清新，清新得如同一篇闲适恬静的散文诗。
排比：滚动着，跳跃着，欢唱着。
拟人：欢唱着。
比喻：
暗喻，小溪流，条条银线般地镶嵌在稻地八村的地毯上。
借喻，地毯，溪水，浪花。
明喻，……清新得如同一篇闲适恬静的散文诗。
中学生学习语文知识是从词开始的，它是语言的建筑材料，（实词：名、动、形、数、量、代，虚词：副、介、连、助、叹，在这不一一列举。）继而短语，短语的结构搞通了，为学习句子，辨识句子成分，避免行文中出现语病打下基础（病句类型一般包括：语序不当，搭配不当，成分残缺或赘余，结构混乱，表意不明，不合逻辑等）。语法是为了表述的规范得体，修辞是为了表达的生动形象，甚至情感的抒发。作者长于写短句，短句能避免语病，节奏感强，便于诵读（包括默读）；善于在中心句的前后的修饰限制成份或补充成份上下功夫，句子的定语、状语、补语准确精当，句子负载的内涵增加；巧用修辞格，语句生动形象，语势贯通。就这一点而言，颖川先生的《小泉花》又给我们做了示范。
一个作家，他的思想、情趣，都必然受他生活的时代、社会环境、自身修养、生活经历的影响。颖川先生长期生活在基层，有深厚的基层情怀。他对居住地的历史沿革、人文景观、自然风貌、风土人情了如指掌，谈起来如数家珍。《小泉花》就取材于先生工作、居住地——涿州八景之一的“邵村花田”。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各师成心，其异如面”，是说作家按照自己的思想、爱好、情感来写文章，写出的文章就像作者本人的面貌一样具有自己的风格特点。
一个成熟的散文家，总有他别具一格的运用语言的独特方式。颖川先生的语言风格可概括为：清新、细腻、精巧。造成这种语言风格的秘诀在哪里？阅读《小泉花》一文不难发现，作者不仅观察事物细致入微，能准确地捕捉到事物的特征，悟出其中蕴含的道理，而且能选用欢快清新的词语，借助准确细腻的描写，以极为生动优美别致的笔调表情达意。作品虽选入乡土之材，书“乡土”之事，但是，语言典雅规范而不土，风格可属“荷花淀”一派。
最后来看《小泉花》对写作的指导意义。
《大纲》规定：
1、能写记叙文、简单的说明文、简单的议论文和一般的应用文。
2、根据写作需要，确定表达的内容和中心，做到感情真实，内容具体，中心明确，语言通顺，注意简洁得体。
3、选择恰当的表达方式，合理安排内容的先后和详略，条理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意思。运用联想和想象，丰富表达的内容。鼓励有创意的表达。
散文概念的定义，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现代散文，是与诗歌、小说、戏剧并称的一种文学样式，所含品种多样。就这一点而言，《大纲》规定的记叙文、说明文、议论文均在散文之列。
狭义散文，刘锡庆教授解释为：“就是指的那些写我——这个我就是作者——的所经所历，所见所闻，所思所感。或记事，或状物摹景的，文情并茂，优美精悍的真实性的文章。”从这个角度看，《小泉花》属狭义散文。
关于《小泉花》书写的内容和揭示的主题，前文已有所涉及，不再赘述。我想分析一下《小泉花》在表达方式上的典范性。这篇散文，所用表达方式很多。我只略谈即景抒情，托物言志这一点。
《小泉花》是一篇抒情散文，采用的是纵式结构。作者以“‘稻地八村'碧绿的地毯”为背景，以小泉花为依托，精心描画了一幅幅栩栩如生、赏心悦目的风景图，呈献给读者。诸如：泉花倩影图，乡人乐道图，归途感悟图，陶然自得图。作者将自己在“稻地八村”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付诸笔端，泼墨于画布。画面或诗意跳荡，色彩斐然，或微观写真、精雕细琢，或含蓄蕴藉、藏而不露。每幅画面质朴而灵动，微妙而鲜活，画出了美术的意境，写出了音乐的美感。使读者如临其境，如睹其物，真正做到了“运我的自由之笔、写我的自得之见、书我的自然之情、显我的自在之趣”（刘锡庆语）。作者托“小泉花”之物，歌唱家乡美景，抒礼赞小泉花——不卑，不骄，甘于奉献之情。《小泉花》对初学写作者无疑是摹本。
颖川先生是文学大家，著述颇丰。他的散文，篇篇经得住推敲，篇篇堪称典范，由《小泉花》可见一斑。
【作者简介】李尚森，燕鼎文化签约作家，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涿州市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出版诗集《扬帆集》。
附颖川先生《小泉花》
小泉花，不是童话世界中的角色，而是自然界从不惹人注目的无名小泉的爱称。
今年暑假，我走访了古郡涿州著名的“稻地八村”。足迹所至，村边、池畔、路侧、宅旁，到处可以看到小泉花的隽永的倩影。
那无数的小泉花，从沙石缝隙涌出地面，打着旋儿，翻着花儿，按照它特有的节奏，滚动着，跳跃着，欢唱着，汇成一股股波光粼粼的小溪流，条条银线般地镶嵌在稻地八村的地毯上，大有南国风味。这里的老乡深情诗意地以“小泉花”名之，我想，是不无道理的！
不消说，小泉花的容颜，比不上浙江杭州的虎跑泉，山东济南的趵突泉；也比不上贵州安平的珍珠泉，四川新宁的雌雄泉。然而， 小泉花小则小矣，却有它生存的价值。一位白胡子老人——他是稻地八村博古通今的“秀才”——告诉我：他们这一带种水稻，已有一千三百年的历史。千百年来，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小泉花，为人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由于小泉花水质优良，甘甜清冽，滋润的稻米色香味俱佳，为世人乐道，明、清王朝时，曾是专供封建皇族食用的“进贡米”。老人谈到这，吟起了“新荷早稻望无边，灌田绿水响涓涓”的诗句。他悠然自得地对我说：“这是古代诗人留给俺们的‘遗篇’呵！”
眼前的见闻，给我的心灵又打开了一扇窗子。怪不得中国历代诗人颂扬这里是“小江南”，怪不得美籍教授张捷迁先生赞誉他们是“得天独厚”，原来小泉花有着如此惊人的历史功绩。
在短暂的几天访问中，我对小泉花的“身世”做了一点饶有兴味的调查。相传，远古时候，这里流经一条号称四十里小混江。在漫长的悠悠岁月中，经过无数次地壳运动和地貌变迁，小混江不复存在，却给人间留下了一座隐踪潜形的地下水库——据说，这正是小泉花的秘密所在。这种说法，是否符合客观事物的本来面目，还不能断言。假若我是一位水文地质工作者，我将搜集地方志中的有关资料并据以进行实地勘测。这不但有助于了解当地的水文地质条件，丰富水文地质科学的内容，而且根据历代泉水分布情况，扩大水源，让更多的小泉花为我国今天的四化建设贡献力量。
归途中，我沿着清冽澄碧的小溪流缓步而行。溪水中，尾尾游鱼，脉脉水藻，颗颗卵石，尽收眼底。
我饱尝着一路旖旎的风光，回味着几天来耳闻目睹的诗的画卷，画卷的诗。我的感情的溪水，倏然间飞起了一连串晶莹的浪花。
自然界的花卉，各有其特性、色泽、香味和作用。
我们的小泉花，也自有它的特色和风采：
它是那么真实、自然；又是那么秀美、清新，清新得如同一篇闲适恬静的散文诗。
它问世以来，貌不惊人，默默无闻，从不炫耀自己，静静地不知流过了多少世纪，年复一年，灌溉着稻地八村的万亩良田。它和绿色的小生命结下了不解之缘。它用它那清澈柔和的、味道纯正的、香醇如酒的圣洁之水，滋润着每一张修长的叶子，浸润着它们的每片叶子的脉络，使活泼泼的秧苗更加翠绿，金灿灿的稻谷更加殷实。
它不因其小而自卑，更不因其功而骄傲。它懂得生命的价值在于贡献——这正是我们的小泉花崇高品格的特征，灵魂之美的写照！
我从未陶醉于酒，而今却不能自已地陶醉于小泉花。如果我是一位作曲家，一定选用最美的音符，去谱写一支《小泉花之歌》。
（原载1980年9月28日《河北日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