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愚：不尽天雨纷纷下（第八章）

第八章  女教师詈言摆宴席  贶耳孙受辱立大志

贶，受姓始祖烈，为虞国君之子，封于贶，食邑……。虞国位于晋南，国君也姓姬，六指常说先祖自老槐树下迁徙而来，这话没错。说起来也是名副其实的华夏子孙。贶，赏赐的意思。就有楚国诗人屈原写《悲回风》，维佳人之永都兮，更统世而自贶。意思说佳人永远美好，统领天下自己赏赐自己。其实，在国人的说文解字里，佳人最早指的还是男人，后来却被好事者误导成特殊女人的专称了。这都是闲话。

六指无功受禄，得了很多好处，心里沾沾自喜，常把哨马的好处到处宣扬。哨马也非等闲之辈，借着六指这块活典型，参加了老州城的宣讲团，到各乡镇宣讲自己济贫扶困的事迹。六指吃得肚饱肠肥。闲来无事，依旧到水塘边看女人们浣洗。眼见得冬季就到，天气渐渐寒冷，就老爷庙前西墙根挪到东墙根，东墙根挪到西墙根，专捡阳婆婆弯处晒暖暖。渐渐村里一伙老汉，也都有了低保，拉溜儿一排排，摆在老爷庙前，六指鹤立鸡群一般。老爷庙虽然修葺一新，当年如此，如今如此，以后还是如此。关老爷明睁着环眼也管不着。

六指虽然懒惰，但也有舔犊之情。一日跟老汉们闲话，说些当年风流和女人们的话题，就想起贶耳孙，忍不住跟老汉们说，俺那个没良心的鳖子，自从到镇上读书，几个月也没个音讯，也不问他爹死了活着？俺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连个电话也不打！一个老汉说，等没钱花就给你打电话。另一老汉说，不是中秋已过？眼看放寒假了。到时你就见到儿子了。有的问，儿子也八九岁了吧？

六指回答，可能二年级，咱也弄不机敏。早知道如此不孝顺，还不如把他甩墙上喂了蝇子哩！就有老汉吆喝，苍蝇也不吃你那老㞞？专喝你那澄汤稀粥哩！说得大家哈哈大笑。一个像早年贶秀才的斯文老汉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走万里儿不愁。

老汉们议论得没错。自从到镇上读书，贶耳孙一年间也回不了几次家，老师问他，咋你也不瞭瞭你爹去？贶耳孙抠鼻子说，回去干啥！俺没爹！话说得咬牙切齿。贶耳孙说得也对，三岁那年死了娘，贶耳孙就成了流浪儿，白天六指常在水塘边阳婆婆弯里，夜里也不知宿在哪个烂货家，贶耳孙就常常一个人留在那漆黑的老院子里。半夜刮起大风，老榆树哗哗直响，像后沟里老坟滩上闹鬼一样。贶耳孙害怕，就把破被子蒙住脑袋，等到天亮，也不见六指鬼影。饿了，东家一口，西家一口，全凭街坊们照顾。六指偶尔回来，也是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贶耳孙小小年纪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贶耳孙渐渐懂事，自己也会熬碗稀粥，日子就这样凑合着过。但有一点，他不知道六指花的钱从哪里来，就留一个心眼。一天看见六指怀揣一个罐罐出去。回来就问六指，六指告诉他，全凭这些瓶瓶罐罐过哩。后来，贶耳孙听说了老腌菜缸的故事。心想，没曾想俺还有这么好的祖宗哩！有一回，叫驴头问他，你爹又讨吃去了？贶耳孙才知道，爹把家里东西都卖光了。

镇上中心学校是老州城数一数二的模范小学。

贶耳孙个头矮小，学习后进，性格怪异，常与同学打闹。强而不畏，软硬不服。斗而常败，复斗不止。也是全校唯一穿黄胶鞋的学生。因此，老师也不迁就他，就把他安排在最后一桌，相反牛高马大的同学却安排在第一桌。后面同学被挡得看不见，家长们就给老师提意见，人人皆知的原因都不点破。老师毕竟是老师，叫木匠把板凳腿子锯短，高个子同学坐下去就跟其他同学一般般高了。

贶耳孙坐在最后一排，头顶刚冒出桌面。老师独出心裁，贶耳孙就奇思妙想，把锯断的板凳腿用铁丝绑在自己的板凳腿上，贶耳孙坐在上面，就跟大家一样，平起平坐了。后来老师良心发现，也见贶耳孙聪明，就把他调整到第二排的座位上，正好对着前排高个子男同学。贶耳孙心里不平，上课时就用脚踢那高个子同学，高个子同学回头给贶耳孙一巴掌，贶耳孙就使劲踢高个子，你来我往，俩人打起来。全班七、八十号子学生都围着他俩看，弄得一堂语文课也没上下去。下了课，老师叫他俩南墙根里站着，不许交头接耳。放了午学，老师也不叫他俩吃饭，直到下午放学老师才放了话，回去反省去吧！

俩学生同为寄宿生。南墙根站了一天，自思也是无聊，成了好朋友。也许一天的体罚耗尽他们的体力，也许他们从一天的体罚中得到了什么。回到寝室，高个子掏出几张百元钞票，贶耳孙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高个子说，俺爹就是镇上豆镇长，俺叫豆云孙。贶耳孙觉得名字熟悉，原来跟俺爹叫一样名字。

贶耳孙想起来了，豆镇长就是那个豆坛。不由冒出一句，你爹就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豆云孙也不恼，是啊，说话比俺妈还嫩。小孩子家家，实话实说。有特点的人更容易被人记住，贶耳孙在村里见过豆镇长一回。吃饭最终是人类第一需求。豆云孙说，咱下馆子？贶耳孙愣着，豆云孙就把他领到校外拐角处一饭馆。贶耳孙不会喝酒，要一瓶饮料。豆云孙自开一瓶白酒。吓得贶耳孙眼直。

豆云孙边喝边说，男老师不如女老师。为啥？贶耳孙问。男老师干啥都要钱。贶耳孙知道豆云孙家有钱，也知道他在说什么。就问，女老师就不爱钱？豆云孙答不上来。其实，贶耳孙那回调座位，是老师把他叫到寝室逼着他从卡里刷出二百块钱板凳费，并叮嘱贶耳孙，不许他跟任何人提起。那银行卡老师就替他掌管者。当远在家乡的老六指不会使唤银行卡的时候，八岁的儿子早就步入信息化时代。六指哪里懂得，那小小卡片，比麻袋的容量可大多了。

有天上课，男老师又花样新出，双手高举一个空瓶问，同学们！这是啥？大家齐声高呼，酒瓶！里面有酒没？没有！怎么办？我给老师打酒去！同学们争先恐后举手。原来这天是教师节。乡下老师比不得城里老师，剪刀差弄得日子苦寒，总想法子从学生们身上刻刮一点油水。同学们也是被老师教导得听话，学生家长怕送不进礼去急得嘴上起泡，逢年过节不说，平日里也得孝敬一点。让老师集腋成裘，遮风挡寒。

课堂上老师举起空酒瓶，本意不是叫学生给老师打酒，而是让孩子们学着乌鸦喝水的故事，不仅要往半截子水的缸里填石子，更重要的是要想尽办法给里面加注水源。这通俗的真理叫老师宣讲得言简意赅。老师放下酒瓶，就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随把韩愈的《师说》写作背景解说一通，又把唐朝玄武门之变演说一遍，堂下坐的都是八九岁童男幼女，鼻涕还没擦干净，对中国复杂的哲学史和古代宫廷内斗怎么能听得懂？因此，不少同学交头接耳，你打我闹，课堂上乱成一锅粥。老师自有老师的道理，从小培养孩子们爆炸式的思维能力。原也是学生迷惑，老师解惑，不然叫你老子花钱干什么？

课间休息，豆云孙还惦记着酒瓶故事，附耳贶耳孙说，甭听老师胡毬说，他家盖房子还从俺爹手里借过两万块钱哩。吓得贶耳孙差点哭出声来。贶耳孙说，俺爹可没钱。豆云孙说，老师家根本不缺钱，他儿子在省城念师大，高考得了250.5分，花钱进去的。贶耳孙也不知道究竟考多少分才能进师大。心里只有一个概念，豆云孙他爹有钱，老师会想办法和各种名目通过豆云孙从他爹手里弄钱。而自己家穷，就经常挨骂受训。

正说着，老师上完课开着汽车出去遛弯，一股淡香飘来，看看车里坐着一位女老师，老师就探出半个脑袋呵斥他俩，不去温习功课，在此瞎嘀咕啥？豆云孙大声回答，俺给老师打酒去！老师开车门就要下车发作，被女老师硬扯回去。过了几天，学校调查得知男老师高考时得了249.5分，是花钱念的师专，底蕴不行。就给贶耳孙所在班级换了未婚的女老师，据说是幼师毕业。没有朱砂红土子也行，幼师在本校算得上拔尖教师。女老师头天上课，就把豆云孙调到最后一桌，给贶耳孙桌上安排一个女同学。女老师还拿着贶耳孙的银行卡，跟贶耳孙说，卡老师替你保管着。

按照国家教学大纲，小学课程是基础。就像盖房子一样，打不好地基，那房子是不牢靠的。头堂课女老师自我介绍说姓徐，同学们叫我徐老师吧。徐老师百灵鸟儿般唱了几首儿歌，就像教幼儿园孩子那样。她并不按着教学大纲讲课，专在课堂上教孩子们唱歌跳舞，只把正课敷衍一下了事。贶耳孙跟他爹一样，口呐嗫嚅，且是那双不跟脚的黄胶鞋，几回被同学们踩掉，弄得同学们哄堂大笑。徐老师确实比男老师和蔼可亲，每当贶耳孙受到同学们歧视的时候，总是徐老师出面为他解围。还用自己的花手绢给贶耳孙擦鼻涕。

开始贶耳孙也不敢正面徐老师，后来才发现，徐老师的眼睛像一面镜子，似乎能把每一个同学的面容和心灵都倒映进去。徐老师穿着粉红蕾丝连衣裙，又是那么美丽，寒冬也不嫌冷。同学们都喜欢跟徐老师相处，尤其是那些娇生惯养的女同学。可贶耳孙总觉得跟徐老师隔着一层什么，也许因为他从小失去母爱而对女性就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抵触，或者他根本就受不了女性那种特有的表达方式和交往方式。贶耳孙也发现徐老师正是那天男老师课后拉走的那个女人，因此对她多少产生一点反感和敌意。徐老师还是一个丁克主义者，贶耳孙根本弄不懂什么叫丁克。其实丁克和女光棍，是根本不相干的两种概念。总之，男老师和女老师都没有给贶耳孙留下好印象。在贶耳孙幼小的心灵里，对老师这个特定称呼还没有确切的定义，但老师的形象在他心里是逐渐下滑的趋势。
课外活动，徐老师经常到男同学的寝室里面查看查看，后面往往跟着一群嬉皮笑脸的女孩子。掌灯时候，徐老师开始给孩子们补课了，语文算数英语，门门都补。每门功课都补到半夜，每补一次，贶耳孙银行卡里的钱就少一点。徐老师还拿来很多补习资料，贶耳孙根本弄不懂那些资料跟课本里知识有什么关系，但知道徐老师又把每个同学的银行卡重新刷了一次。每次徐老师给孩子们补完课，夜都很深，几声喇叭响，都是那个男老师把她悄悄接走。贶耳孙就想起当年老爹深更半夜悄悄开了街门把一个个女人领进自己家里的情景。于是，贶耳孙怒火中烧，对徐老师那种不可名状的敌意与日俱增，愈烧愈烈。因此，贶耳孙情绪日益消沉，成绩每况愈下，早被豆云孙看在眼里。

一次夜晚下了补习课，贶耳孙眼盯盯看着徐老师腋下夹着书本走出教室，没防豆云孙背后猛拍一下贶耳孙肩膀，愣啥？贶耳孙浑身颤抖几下。这一巴掌真把贶耳孙拍醒了。贶耳孙脱口骂道，畜生！

那天晚上，贶耳孙出去大解，朦胧间看见厕所边两个黑影，贶耳孙以为闹鬼，因为在自家几百年的老榆树下经常出现这样的鬼影子。惊得贶耳孙啃啃唧唧拉不出屎来，忽听见几声嫩嫩的女孩哼哼声。贶耳孙急忙提裤子出来，发现原来是豆云孙正和自己同桌女同学搂搂抱抱。没想到黑天半夜背着家长做出这等事情来。贶耳孙鄙夷地乜斜他们一眼，趿拉着黄胶鞋回到寝室。

其实，这种情况贶耳孙早就发现几次都没在意。不光豆云孙和同桌是这样，有几个女孩也是这样。在徐老师的言传身教下，免不了学那伊甸园故事，偷不偷禁果也未可知，唯独女同学们把贶耳孙冷落一边。隔天豆云孙跟贶耳孙说，这叫早恋。这种像农村刚满月的猪崽子配对一样的早恋，确实让贶耳孙嗤之以鼻。这并不等于贶耳孙不开情窍，而是男女那点破事对于在特殊环境下成长而又早已麻木的贶耳孙来说，只是一个简单的引力问题，并没有确切的实际意义。贶耳孙暗暗发誓，这辈子除了吃饭，其它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干。

寒假前的最后一天，正是豆云孙的生日。几天前就由徐老师出面在怡心楼给豆云孙安排了生日宴会。这天，全班同学都来了。生日宴会热闹非凡，虽然没有山珍海味，可鸡鸭鱼肉是吃不完的。豆云孙不吝啬钱，珍惜的是某种义气。他看不惯男老师动辄举酒瓶子、动辄讲《师说》那种道貌岸然的样子，只把温柔体恤的徐老师请来做他生日宴会主持人。豆云孙可以任意抬举任何一个同学，也可以任意打压欺辱任何一个和他对立的同学。其拉拢同学的手段就是经常举办不同规模不同名誉的小型宴会。朦胧中的小同学们，潜意思里对权势、金钱有着人之初的敬仰和崇拜。徐老师今天打扮得像仙女一般漂亮，行若摆柳，静如桃花，鹤立鸡群于这群稚嫩的孩子们中间。外人还以为姐弟恋正在举行婚礼。豆云孙个子虽高，一看稚嫩的脸颊，就骂一句，胡毬闹！

徐老师宣布宴会开始，也不管杯里是酒是水，女同学们都站起来高举酒杯祝贺豆云孙生日快乐。贶耳孙同桌最先把一束玫瑰花捧给生日的主人。见贶耳孙呆鸡般坐着不起来，忙伸手拉贶耳孙站起来，并小声说，不认得俺？俺妈是窦毛毛，俺叫窦荚。贶耳孙没有和窦荚说过话，甚至连窦荚的名字也吃不准。窦荚跟他妈一样，很善谈。窦荚悄声跟他说，俺也办了低保，俺妈被县里调到某乡当了最高领导。比豆云孙他爹官大！这是小孩们的一种幼雅的炫耀。也许哨马听到这话，或许有一点震撼。可贶耳孙根本分不清镇长和领导有着什么样的区别。因此，贶耳孙并不置可否。倒是想起一个风骚的老太太。因为那老人经常领着一个女孩，而这个女孩就是眼前的窦荚。

不由问，赵淑娥是你啥人？窦荚说，是俺太姥姥。原来咱们还套着亲戚！贶耳孙并不惊讶地睁大眼睛说，你太姥姥还是俺爹的外母娘的亲妹子哩。一句话说得窦荚挠起耳朵来，半天瞪着眼睛琢磨贶耳孙话里所表达的那种复杂的亲属结构和关系。贶耳孙虽然多日没回家，可风言风语听说七十三岁的赵淑娥怕不成了自己的后娘哩。因此，他才有意无意间跟窦荚在这种场合中说起赵老太太。但当他听说窦荚母亲窦毛毛当了什么领导，就有一种不经意的鄙夷的神色表露出来。这种鄙夷不是成人们那种多种因素构成的鄙夷，而是小孩子们最初对风骚女人的一种粗浅的认知或者判断。也不知贶耳孙究竟是何种原因，只要有人提到低保俩字，就有一种莫名的磁力吸引着他。低保也是贶耳孙入学一年多来熟记于心的第一个词汇。

同学们见贶耳孙和窦荚低声悄语，也不理会他们。大家各自低头玩着手机，课上课下都是那么专心致志精力集中，有人吆喝敬酒，就不时站起来应酬一下。手机铃声响得频繁，都是高年级同学和校外朋友打来，孩子们应酬得老练成熟。贶耳孙没有手机，没有人跟他联系，因此也不给老子打电话。在徐老师主课班级里的这种现状，早已背离了国人传统文化中那种特有的精神内涵，但也绝不是现代伦理中应该具有的主流观念和道德水准。在徐老师的带动下，大家目标明确，只把酒杯恭敬宴会主人和漂亮的徐老师。徐老师尽其所能，百般奉承豆云孙。豆云孙就反过来叫大家起立共同向徐老师敬酒。即使从来没有喝过酒的同学也实践了他们人生的第一次饮酒行为。虽说是生日宴会，但并不亚于政界里、商场上、赌场上和酒吧里那种灯红酒绿尔虞我诈的场面。

贶耳孙受不了这等龌龊，就把凳子挪到一边，恰一个北山沟里来的同学，个子瘦小，坐在旮旯里，跟贶耳孙说，这酒席得花多少钱？怕俺爹卖一年的玉米也弄不来哩。贶耳孙说起自己卡里9999元钱，除了吃饭，差不多全被学校和徐老师刷走了。就随便回答瘦小同学提问，俺咋知道哩！正好被徐老师看见听见，徐老师原本一个温柔女性，突然变得母老虎一般。也不顾全班同学在场，趁着酒性，把贶耳孙一顿臭骂。

你学习不咋的！歪门邪道倒是不少！看看你期末考试，几门功课只考了九分！你有何颜面回家面对你老子娘？9999元人民币还不如喂了狗哩，喂了狗还摇摇尾巴哩！老师教了你一年多，你不说好儿，还埋怨起老师来？不行你就干脆退学吧！骂得贶耳孙狗血喷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像只虾米团在桌子一侧。别的同学立起身来，只把贶孙团团围在中间，像开批斗会一样，你一言我一语，数落贶耳孙，都说他没良心不合群。

瘦小同学站起来说，都是因俺而起，大家骂就骂俺吧。徐老师就指着他骂，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学习倒数第二，什么玉米不玉米？没有你爹卖玉米你能长这么大？旁边就有几个男女同学，仨一堆，五个一伙，不知嘀咕些什么。豆云孙和窦荚，见徐老师骂人，躲到暗处搂抱去了。剩下几个女同学见没啥意思，都悄悄溜走。一个小学生的生日宴会，就像一场生旦净末丑的舞台大戏。徐老师看见如此场景，骂一句成何体统！扬长而去。就听见街里汽车喇叭响。

贶耳孙从此悟出一个朦朦胧胧的道理：人类一切活动的森林法则，其有别于其它动物中最基本的基因就是非理性争夺，而自己的老爹正是背离了这种基因把贫穷当做荣耀并为之自豪的另一种遗传和继承，而自己的懦弱恰恰是延续着父辈基因突变后的一种划时代的基因突变。

回到家，贶耳孙见老宅院焕然一新，老榆树晚秋新绿，屋内家具摆设齐全，几个大瓮装满粮食。祖屋里华灯初上，四壁烛光，老爹爹怀里正搂着七十三岁的赵淑娥，把祖宗遗存的独钓寒雪图换成了现实版的老鸳鸯戏水图。

日居月诸，照临下土。桌上放着六指即兴谬作“临江仙——骈拇枝指”。专写六指的好处。同时，片言只语也点燃了贶耳孙的终身信念：莫道人勤春来早，懒汉自有鸿福。寒鸟扶摇不知风，陋室说孤影，得势上青云。半世落魄如一梦，此生不问恩德。登临高台说世情，贪腐懒惰命，何必起五更！贶耳孙看了，心静如水，随即给徐老师写下一封退学书：俺这辈子啥也不干，就当贫困户！

古语云：尝以文德治天下，经天纬地者为文德，道德博闻者为文德，勤学好问者为文德，慈惠爱民者为文德，憨民惠礼者为文德，赐民爵位者为文德，慑不法忤逆者为文德……不知创业守业者为何者也欤？

 2018.9.13至9.20写于温馨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