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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愚:不尽天雨纷纷下(第三章)

2018-10-24 16:35| 发布者: 燕赵文化网|

摘要: 不尽天雨纷纷下(此文为国人中惰性和贪欲挽歌)文/若愚第三章 享国恩六指初受益 公作假哨马还昧债话是这样说,想起当年祖宗做的那些破事,哨马不得不再次叫六指一声爷爷,哨马心里有愧,国家事和家族事跟六指说不清道 ...
 

不尽天雨纷纷下


(此文为国人中惰性和贪欲挽歌)


文/若愚

 

 

第三章 享国恩六指初受益 公作假哨马还昧债

 

 

 

话是这样说,想起当年祖宗做的那些破事,哨马不得不再次叫六指一声爷爷,哨马心里有愧,国家事和家族事跟六指说不清道不明,还得耐心跟六指解释。六指爷爷,你佬也甭说老腌菜缸的事了。刚才不是说了,你不说,俺也不说,以后也没人知道。咋又说起来了?六指说,这老祖宗的事情谁能忘了?俺老六指原本应该有着白花花的银子,却叫不屑祖宗失湮了。如今叫你扶贫,反过来叫俺讨你哨马的好,俺心里憋屈!哨马说,六指爷爷,俺央求你,啥话也不说,啥事也别提。如今是国家扶贫,俺哨马也得央求你,难道你佬还真不领情哩?


一句话说得六指闭口无言。别说国家给钱,即使国家不给钱,国家说啥,六指也得听。哨马说,你佬如今时来运转,老来得福。当年祖宗卖了老腌菜缸,如今国家替俺还上你还不成吗?再说,国家如今政策好,救济贫困户,也是享受改革成果。你难道还有意见不成!六指终于说一句人话,这事俺懂,国家帮扶咱,咱感谢还来不及,咱咋会有意见?全丰腴村就属俺穷!你也知道,你把俺弄富裕了,就精就准了,扶贫就搞好了。六指懂得的政治术语也不少。其实,哪是六指说人话,原是话说得绕来绕去,哨马舌头又绕进六指嘴里。若说六指不懂国家政策,那是胡说。全村比六指机敏的人也没几个,他早就眼巴巴盯着哨马手里的扶贫款了。今个见哨马亲口说给他修房子,心想,那肉馅饼似的低保款、救济金也离咱不远了。


哨马一边说,一边四下里张望,看那田黄扳指究竟藏在什么地方,生怕工匠们来了把它弄走。嘴里却说,你佬也真该过过好日子了,当年祖宗败了家,今个孙子也该翻翻身了。六指说,就凭老腌菜缸的事,说起来祖祖辈辈是财主,可算起来也是几辈子都给你哨马家当长工了。哨马说,这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着转,今个又转回来,八大缸老腌菜连同几千银子都转回你家了。六指就说,单凭那八大缸老腌菜,怕这风水也难转到别人头上哩!就佯装假问,今个你来不是欺哄俺老六指来?俺若有那命相,就等着你哨马替国家帮扶俺哩!也把风水重新转到俺老贶家来。


哨马早看出六指心里所想,就把话说回来,六指爷爷,说起来咱也是同根同源,家境虽然不同,但都是讨吃子命,咱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佬啥话也甭说了,你佬如今就是时来运转,该过过祖宗那种光鲜日子了。也甭说国家替俺还八大老腌菜缸的债那话儿,就是俺做为一村之长,也应该拉巴拉巴你佬哩,俺不拉巴你佬拉巴谁哩?说着,把桌上老稀粥连同大黑碗端起来扔到院子里。


六指瞪着黏糊眼故意问,为啥扔俺吃饭家俬?哨马耐着性子说,你佬没听见屋顶上响动?此时,六指早已知道房上那红瓦片不是什么阳婆婆和什么红油布,而是哨马派来的工匠早已上了房,但还是圐圙着舌头说,那是房上闹鬼哩!六指心里原本想,那些和哨马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都在等着哨马手里的扶贫款,啥会轮到自己头上?可是,眼见得村里很多人家也在等着哨马给他们修房子,六指就嫉妒那些叫哨马翻盖老房子的人家。为啥也给他们修?可现实明明是先给自己修房子,就像天上馅饼和这秋雨一样来得如此痛快!若是自己一个人把这馅饼独吞了才好哩!一辈子更不需要忙活了。六指知道那是痴心妄想,不由笑笑,咱这是胡思乱想啥?他也没想到哨马办事还真是麻利,放下了别人的就先给自己修,说办就办。心里思谋,这还银子的好事终于由哨马来承办了,虽然不光是自己一家。


果然,屋后拖拉机轰隆隆响,震得老屋摇摇晃晃,屋顶积年老土纷纷落下。六指还不相信天上馅饼挡住了秋雨,乍开耳朵仔细听听,怕不是哪家子又动工程哩。六指假装问。哨马说,不是哪家子动工程,是县里、镇里派人给你佬修房子来了。


六指瞪大眼问,聋子和瞎子对话一般。真格就来给俺修房子来了?哨马也不再搭话。出院四下里张望。六指仰头看看屋顶,那感情好,感情好!再次认定原先那块露天的红色亮亮不是油布,也不是阳婆婆,而是施工人员临时给他盖的红瓦片。见天气晴朗了,几个人就马上上房大批地揭瓦,给他翻盖老房。六指家里空空荡荡,破柜子摆在墙犄角,墙犄角几个耗子窟窿,几堆盗土。人们说,穷得屁股拿瓦盖,如今没盖在屁股上,却盖在屋顶上了。哨马趁着六指到院子里观望的时候,翻开破柜,真有一个补了补丁的包袱,解开包袱,那田黄扳指就在一堆烂纸里夹着,不过是户口本子和老房契等物,随手藏在怀里,若无其事走出去,六指也不怀疑什么。


六指颤巍巍、趿拉着破帮子鞋,溜达着看那院子,早就来了一大帮子人,有的搬砖弄瓦,有的搬钢材水泥,忙得不亦乐乎,拿锨的,和泥的,砍木头的,走马灯儿也似。钢筋是用来加固墙壁。哨马像电影里的人民公仆那样站在当院里,吆五喝六,指挥着一帮子人干这干那,人们在哨马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给六指修房子。哨马说,秋天连阴雨多,必须在三两天内把六指爷爷的房子修好,否则拿军令状从事。不知这军令状从何说起。但哨马说,这起码是如何对待贫困户的大是大非问题。


工匠们都是哨马花钱雇来,几个亲信一旁瞎帮腔。听哨马如此说,都扎头子干活儿,亲信们像哑炮样院里戳着。六指这回信了,这回真是给他解决实际困难来了。自从祖宗卖了老腌菜缸,家里穷得没人问候,人们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他们。爹死后,六指孤单一人,更没有一个人对他嘘一声寒,问一声暖了,更甭说给他翻盖房屋。村里不论老少,都喊他讨吃鬼、老六指!更有那赖女人扯开裤裆笑话他,小孩子们撵着他吆喝,老六指!老六指!


六指看着眼前真真切切的现实,惭愧地跟哨马说,俺叫你一声爷爷才对!如今孙子给爷爷修房子,俺真不知说啥好哩!此时,哨马不是突发奇想,也是浮想联翩,俺或可也是拿着国家钱财替俺祖宗还那老腌菜缸的孽债来了,心里多少有一点平衡的感觉,那愧疚感似乎一抹而光,再也不用老六指翻开老账,损俺哨马和自己的老祖宗了。更有一点政治成就感、民间大善人感荡漾在哨马的内心世界里,衬托着哨马那种历史尘埃留在他心底的纠结。


说话间,旧瓦片全部拿掉,露出了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黝黑的墙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连那独钓寒江图也看得清楚。工匠们满头大汗,霎时沤椽头上铺了栈板,摊大穰泥,安红瓦片,不到三天,就把六指的三间老屋顶修好了。几只苍蝇还在老黑碗撴过的地方继续吸吮那些残渣剩饭和老桌上的污垢。它们经不得惊吓,回来又跑了。也经不得诱惑,飞走了又飞回来。很有点恋恋不舍的样子。六指见景生情,唉声叹气中夹杂着无限的喜悦。这真是天上掉馅饼哩!就把哨马拉到一边问,还给俺修厢房不?哨马说,修!此时,六指才是名副其实的真正的爷爷。孙子给爷爷修房子,挖开贶家老祖坟,这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六指就跑出去把这话说给水塘边的女人们听。女人们打哈哈说,时也来,运也来,娶个老婆带肚来。六指想起早死的老婆,悻悻走了。


不过,嗓子眼里还哼哼着人们听不懂的小曲子。且是秋雨连绵,下一阵,停一阵,仿佛就是要看看哨马给六指修的房子结实不结实。六指背搭着双手回家,遇见街里跑雨的村民,笑嘻嘻傻笑,弄得人家不知咋个回答是好。


看着新房潮湿,六指一时无家可归。哨马说,六指爷爷,今晚咱先住村委会吧,那里条件也不错,比美国的州衙门还气派。哨马那话本意是,你六指的房子即使修得再好,也抵不住俺哨马的官衙哩!六指还不知道村委会早已由国家拨款建了新的村委会,就到炕上抱那落满泥水的破被子。哨马说,要那烂棉花套子闹毬!过几天,再给你佬刷刷白,换了大空明亮玻璃窗,今后叫你佬吃白面大米炖猪肉粉条子黄糕肉菜韭菜头,龙井香茶大红袍小金种子喝个够,花碗红筷烧酒壶子热炕头,钻花被窝,搂……哨马想说,就短等给你六指娶老婆了。可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六指说,不仅俺吃不完用不了,连蝇子也吃不完也用不了哩。


六指真的乐了,他不知道当年自家祖宗卖老腌菜缸到底是福是祸。如今天大一个肉馅饼从天而降,打着陀螺旋儿套在自己脖子上,吃喝都用不着挪地方。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甭看六指邋遢,貌似懵懂,其实他什么都懂。拍胸脯叹道,可惜咱老了,再也不能到破庙前水塘边看女人们浣洗衣裳了。不过,当年咱撵阳婆婆,今个阳婆婆撵咱个!


六指跟哨马不停唠叨,俺老贶家坟头上还有棵草哩!耗子也没死干净绝。哨马不耐烦,笑着骂道,磨叽你娘那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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