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咏华小说：代沟不是沟（短篇小说）

 

一
  

鸡鸣山脚下，有一花幽草静之地，叫皮家沟。皮家沟有个漂亮姑娘叫皮燕。皮燕远近闻名不单因脸蛋长得靓，还因有个跟他一样出名的爹，皮贵。

　

皮贵娘怀皮贵八个月上，皮贵爹得尘肺病故去。皮贵娘悲伤过度，早产而亡。临终嘱咐：挣多少钱也不如命当紧，山沟里空气好，宁可种地也不去当矿工。
　

娘死后，皮贵既是遗腹子又是孤儿，穿百家衣吃百家饭长大，虽个子不高人也不胖，属于宋徽宗书法的那种“瘦金体”。但他懂得感恩，总去离皮家沟十几里的镇上为乡亲们背粮背炭背柴禾，练就了一双飞毛腿。打破过市区万米长跑记录，还披红戴花作为市区唯一选手去京城参加过马拉松赛事，人送绰号“皮飞人”。“皮飞人”的脑海里没有爹娘的记忆，他只知道，他是皮家沟的孩子。
                             

二

皮燕长大后，对父亲“皮飞人”的绰号，颇为不满。

“爸，我最不爱听人叫您皮飞人了”。皮燕皱着眉。

 

“那也没啥，嘿嘿。”皮贵慈爱地望着闺女，憨憨傻笑。

“成天飞人飞人的，哪儿也没飞出去。” 皮燕撅着嘴。“眼看邻居陆陆续续都搬镇里，住上楼房，用上暖气，干干净净的。咱家呢？还窝屈在这山沟沟里。”皮燕朝着父亲翻了翻眼珠。

“好什么好，像住鸽子窝，连个院子都没有，窄窄缺缺的，我都嫌憋得慌。”

 

“爸——”皮燕故意拉了长音。“讲不讲理啊，爸。你这明显的是酸葡萄理论。”

 

“葡萄不葡萄的我不管。什么理论我也弄不懂。你看咱家院子。晒个太阳，乘个凉，观观山，看看景，那有多得劲。”说到兴奋处，皮贵干脆从屋里走到院子里。“你再看，咱家这屋前有泉水，屋后有树林。春天百花开了，那就更美了。再种点菜，养点鸟，鸟语花香的活着接地气，整个原生态。”
 

“还好意思说原生态呢，就说这路吧，一迈腿儿，不是爬沟就是上梁，我都不敢穿有跟的鞋，显得我一点没有女人味儿。”

 

“穿什么高跟鞋，好好的人，硬要自己给自己穿小鞋。还女人味儿，分明是活受罪。摇摇摆摆像裹了小脚的老太太。站都站不稳。”

 

“行。不穿高跟鞋。可办个急事儿什么的，打个出租车，家门口都没有，多不方便呀。再者，想坐个火车，也要老远老远……”看样子，皮燕对皮家沟一点也不满意。

“又不是天天出门，又不是天天坐车。出租车我看打不打都两可。多走几步怎么了？那些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都是懒出来的富贵病。尤其是年轻人，一步也不想走，成天吃了睡，睡了吃，能没病吗？！”皮贵本来秃嘴笨舌，今儿一反常态，越说越上劲。

 皮燕见状，干脆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低头玩起了手机。

刚玩儿了还不到一分钟，状况又让她憋不住了。

“爸，你瞅瞅，咱家手机信号一点也不好。一会有，一会没有的；一会强，一会弱，一点也不稳定。纠结死了、郁闷死了、心烦死了。”皮燕索性将举手机的手，伸到父亲眼前晃。

皮贵拔拉了一下皮燕的手。“我实在是不理解了，小小孩子，一张嘴就死呀长、死呀短的，多不吉利。”

“哎呀，爸！”皮燕觉得父亲在抠字眼儿。“中国字中国词儿就这样。比方你说我二大娘的孙子亲死个人，真亲的“死”了？那就是形容个程度。您老是回避正经问题。我说咱这山沟沟里信号不好！”

“什么正经问题。信号不好还是有信号。依我，信号彻底没有了才最好。那网络不健康的东西，比毒品还害人，尤其害孩子。咱家前院的二虎，因为在手机上看了黄色录像，犯了强奸罪。你五大爷家的三哥，整天泡在网吧里，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小混混，打群架，不回家，快把全家人熬煎死了。自古到今儿，咱祖祖辈辈没有手机，不也活得挺自在的吗？大人小孩儿都成天玩手机，颈椎迟早得完蛋。你就说你，目不转睛盯着个手机屏幕，俩眼睛迟迟早早也得坏喽。还有上次，因为玩手机，坐火车坐过站你都不知道。一直到终点站。乘警告诉你，你才……”

 

皮燕听父亲又在揭她老底，气焰打折了很多，却依然像一只没有泄完的气球，硬撑着。“能不能不提这丢人的事儿？人都说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您犯规了。“皮燕撒娇的拉着皮贵的胳臂。皮贵看看女儿，没了脾气。
  

“燕儿，你还小，想飞出山沟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好好学习，爸支持你。”

 

皮贵说得无心。皮燕却听得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