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今儿,奎子本想乘着天黑再捡几个空罐头盒回去给柳叶下奶的。这倒好,又碰见了柳条箱。 柳条箱,柳条箱,又是柳条箱。 这一定是小日本的柳条箱。或者说,也许就是胭脂粉的日本娘儿们手里提的那只柳条箱,就是那只致使他被打得险些丧命的柳条箱。 是吉?是凶?奎子有些迷茫。但又有些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最近站台上,日本兵有些慌慌乱乱。奎子听说日本天皇发布了终战诏书,日本兵被战败的雷霆彻底击垮。 就在昨天。驻扎在下花园的日本宪兵和管理下花园煤矿、下花园电厂的日本鬼子,携儿带女,三五一小群,十几个一大群,屁滚尿流,衣冠不整地向火车站的方向蜂拥,飞沙走石般四散而逃。当一列货车裹挟乌雾如瞎了眼的野兽狂奔而来,没等站稳,就被哭爹喊娘的日本人围得水泄不通。眼见得曾经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在中国土地上烧杀掠抢无恶不作,骑在中国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倭寇就快完蛋了,奎子内心说不出的痛快和狂喜。
难道是…… “哇——哇——哇,哇-哇-哇。”孩子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哭声,让奎子的思绪回到了现实。 管他是福,是祸,救孩子当紧。 (四)
白云苍狗的岁月,十几年时光,春秋荏苒。屈辱的小镇,已焕然新朗天空。 “爹——”一声脆灵灵,甜丝丝的呼唤,青莲似娇柔的女儿站在奎子面前。 想那夜奎子提着柳条箱跑回家,遭到柳叶劈头盖脸一顿恶骂。
“奎子,你昏头了?” “我……” “我什么我?我什么我?”柳叶质问奎子。 “唉,我……”奎子抱着头,脑袋低到裤裆里。 “我看你是忘了爷爷咋死的了。”柳叶哽咽着。 “我,我不忍心啊!”奎子拍了一下大腿。 “你不忍心?!”柳叶板着指头凑到奎子面前。 “日本鬼子把咱的家毁了,想过忍心吗?日本鬼子在咱的土地上烧杀掠抢,想过忍心吗?日本鬼子用皮鞭子打你和兄弟们,想过忍心吗?”柳叶嫌说得不解气,一欠屁股跳到地下。指着奎子的鼻子:“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为啥非要对一个日本小崽子讲不忍心呢?”柳叶抹抹眼泪,抽泣着。 “再说了,咱家三儿生下来,都没个下奶的吃食,你把个小崽子弄回来作甚?日本人跟咱有不共戴天之仇,咱给他拉扯孩子,这不是天理难容吗?” 两个人只顾得嚷嚷,却忽略了此时捡回来的孩子。不知是哭累了,还是屋里哄哄的暖让孩子有了安全感。小家伙居然睡着了。 望着孩子,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孩子熟睡中天真无邪的脸,刚才还愤愤然得乌烟瘴气的柳叶,内心的柔软被拨动。 “行,按你说的,我还把她扔山坳里,喂了狼算球了。”奎子边说,边抱起孩子要走。 “哇——”一声,孩子像预示到大难临头,大哭不止。 “你说说,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柳叶说着,从奎子手里抢出孩子,抱到怀里拍打着,嫣然孩子亲娘一般。 “按理说,小日本侵略咱,关孩子屁事?孩子懂得个啥?” “是哦,我也这样想。你说这孩子可怜的,刚多大点儿,就受这份罪。”奎子说着,挠挠头。“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咋说也是一条性命啊!” “那你说咋办?”柳叶显然让了步。 “咋办?能咋办?养活着呗。”奎子从看清了是女孩儿那刻,已经动了心…… “爹——”女儿的叫声,把奎子的思绪拉回院子。 “做啥。亲?”奎子望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双眼蓄满疼爱。 “爹——”女儿边摇着奎子的肩膀撒娇,边问。 “爹,我们班上的同学,老是问我,你爹你娘为啥给你起个“友好”的名儿。这。像个人名吗?” 孩子一问,奎子心头一震。 家里两个孩子的哭声,必定瞒不过四邻。后院爱管闲事的二大娘,总是找茬想探个究竟。危机时刻,往往激发出智慧和灵感。奎子和柳叶就说早产了一对双胞胎。二大娘心里疑惑,嘴里却说不出啥,只是叨叨念念“有闺女好,有闺女好”。 二大娘一叨念,奎子反而有了主意,对,有闺女好,那就给闺女起名叫“友好”吧。
可为啥叫“友好”的原因,怎么能跟闺女说呢? 多了一个孩子,就多了一份负担,日子更难了。柳叶总是先奶了友好,再奶老三,老三根本吃不饱。解放后日子好过了,家里的好吃的好穿的还是紧着友好。尤其老三,压根就以为自己和妹妹是双胞胎。当然最疼爱友好的还是奎子和柳叶。他们把友好视同己出,高看一眼,厚爱一层,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掉了,奉若明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