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 神 仙
农历正月初七，去姑姑家拜年。恰好是她家请神仙的日子，我想这下可有好看的了。果然，一进门，见院子里的西面和北面摆上了贡香，鸡鱼鲜果，都在朝拜。楼上供奉神仙的房间，几个人正在跪拜，细声祷告。北墙上神仙的画像有近百个，姑姑告诉我，掌堂的神仙就是上边那个，叫胡秀荣，胡仙。记得2010年我就来过，那是第一回见，我十分震惊。从前看人们敬神，总是那么三五个众所周知的神仙领袖，比如观音、城隍、五道，而姑姑家的神仙竟然数不胜数，什么七仙、猴王、真武都列在其位。那会儿胡秀荣的名字就引起我好奇。这是什么神啊，旁边的人说这你还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回来查资料也没查着，神仙也有大小，这胡秀荣等也可能是个地方小神吧。可惜上次来时，遇上单位有事，中间走了，错过了精彩。早就听人说过神仙会附身，这村的一个老婆儿有这本事，神仙会附到她身上和人们说话。今天观看请神仙，就想着见到这神秘一刻。我没事做，便观察这些习俗信仰，人们都在准备烧的纸张，折叠成金元宝，在床上堆了半米高，一打问，购买成本也要上千块钱呢。据说一会信奉的人们会来，一起给神仙过会，还要在姑家吃饭。呵呵，过年了嘛，人与神仙同乐。关于这些神仙的来历，姑姑说，原来这些都是我奶奶供奉的。这我倒是有印象。我小时候，奶奶总是在过年的时候，在正房的方桌上供神。由于正是文化大革命期间，神像藏在柜子里。记得奶奶总是摆上猪肉，馍馍，酒什么的，还有香火。奶奶在一早一晚和半夜子时都虔诚地跪拜叩头，而且不让我们说不吉利的话。而这些事情，随着奶奶的离世也就结束了。我婶子对当年供奉的事一清二楚。说那时要上七桌贡，头一天夜里摆好，点着香。后来奶奶病重去世，婶子对神仙说：“家里做买卖没工夫，侍奉不了你们，上天修行去吧。”姑姑告诉我，有几年她身体不好，去找那个通神的老婆儿，她去了以后，仙家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说：“我们可也找到亲人啦！”这些我奶奶当年供奉的神仙们纷纷要求到我姑姑家。姑姑说只要能治病，就把他们请到家里来，于是这些神仙都承诺保佑全家平安。这说明神仙是离不开人的。几年后，姑姑的身体果然有所好转。开始的时候，只是初一、十五时上贡，后来条件好了，就常年供养。再后来，众神要求给他们过生日，也就出现了正月初七过会的场面。由于姑姑家的神仙灵验，慢慢就积聚了点人气，周围也有人家来信奉。对这些情况，我当时写了篇短稿《我家的神》，贴在干华芳国博客上。临近中午，开始给神仙发金元宝。那些纸折的元宝，一大袋子一大袋子的倒在院子里烧掉，火苗近两米高，我看了心疼纸，说有点够花的了，何必要这么多。有人看我一眼，看来我是话多了。近半小时才烧烬，开始瞌头，东西南北，四面朝拜。我正想着神仙的事，只听人说：“来啦来啦！”一看进来一位普通的老婆婆。胖胖的，一头白发。她来后，先上楼去拜神。我紧随其后，等待见证奇迹。老婆婆与常人所不同的是，双手合于胸前，低额闭目，对着神仙静默。约五分钟，众人与我同样地心情，满以为神仙马上就会说话。可是老婆婆开口说：“神仙们不肯出宫。这是嫌我老了。”我一听，不免有些失望。于是人们上前问问今年的财运，老婆婆都酌情回答。中午摆上酒菜，我陪老婆婆说话。老婆婆今年83岁，说起与神仙的渊源，她讲是从凤华干娘家带来到的。有一次她找医生针针，忽然昏迷，后又开口，声调都变了，念词：“老师傅你慢慢听，白仙随秀来出宫，看病救人你心要静，用针定穴让我惊，胆敢再扰我修行，叫你三更魂放鹰。”这些是事后别人讲给她的，可是她说自己什么都不记里。从此以后，她就供奉起白仙，白仙也时常给指点迷津，村里人讲“看事”。老婆婆喝酒，那是叫个痛快，二两白酒十分钟下肚，面不改色，神情自若。我夸她身体好，她说：“我缺心少肺。”看她自贬，我不知如何答对。缺心眼子，在我们这是损人的话。老婆婆说：“我的肺肯定比别人少上一叶，不好的东西，到我这一下就通过啦，它留不下来，好的东西它就吸收了。人缺心少肺的，这肚子就大了不是，什么都能撑下。说不定白仙就喜欢我这点。”边喝酒，边听老婆婆边发言。我思想，请神仙，给仙家过生日，眼前这老婆婆这不就是活神仙吗？我说很想见识一下神仙出宫。老婆婆喝得高兴，说一会再请请看。饭后，再摆上鸡蛋，和下酒菜，老婆婆倒了三盅，敬神仙。然后她再次双手合于胸前，下额微低，双目少闭，静默起来，一动不动。众人有的跪下，有的模仿老婆婆的动作，纷纷帮腔：“说两句吧，少说两句，说两句。”大伙儿满怀期待时，老婆婆忽然开口，我一下子绷紧了神经，屏气凝神。她的声调果然变化，是普通话：“胡仙来啦，今年的生日过的可是好哇，亲人们都来了啊，财也收了，酒也喝啦，我们开会庆祝呢。你们心里想的啊，我们都明白，啊，春节快乐——”话头刚落，又一个活泼的嗓音传来：“老仙来也，酒足饭饱，定当回报，来年再见。”老婆婆说了这几句，又忽然闭嘴。我们谁也不敢说话，屋子中悄无声息。过了约两分钟，老婆婆恢复原状，谈笑风生。群情振奋，笑口大开。我问：“刚才您说话还记得吗？”老婆婆茫然摇头：“我嘛也不知道哇，他们占了我身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们走了，我才是我。”请神仙，在这样的时刻，本身就带着年的吉祥。人们对一年的希望，就是从这里开始。不管什么方法，对幸福的理解都是相通的，保财也好，好运也罢，心诚则灵。可能是小时候受到的教育的影响，我是个无神论者。但是在一个多元的社会里，对别人信奉什么我向来保持达观的心态，民俗是一道我所喜欢观赏的风景。我想，不管这世上有没有神仙，人们都期盼着健康和快乐！而且最好有神仙保佑。2010-2-17初，2015-2-26补充
页:
[1]